學達書庫 > 海外故事 > 月是故鄉明 | 上頁 下頁 | |
八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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豐秀蘭工作的單位是北京市的一個小百貨商店,總共幾十個職工,至今還沒有一個能出國的人。經理也不過在國內轉游轉遊,去趟上海、廣州,最多去汕頭、深圳一趟,搞批緊俏商品和搶手貨。出國還沒有門呢。售貨員小郭,她的男人是個賣服裝的個體戶,從小郭的言談話語中,他們家是「發」了!不僅平日裡花錢大手大腳,從頭到腳都是珠寶首飾。中國人戴腳鏈的不多吧!人家的腳脖子上就有。上班下班都是男人開著大發專車送接,趕上正局級、副部級的待遇了。她整天价嚷出國,一會兒買去湯加王國的護照;一會兒又買去巴西的;最近又傳出要去匈牙利,說要到那兒去開買賣,掙大錢去。不過至今尚未離開櫃檯,落下個綽號:郭大侃。侃既不用上稅,也不犯法。嘴長在她的臉上,願意怎麼說就怎麼說吧! 這回豐秀蘭可是論真格的,購貨本大小的硬皮兒護照都拿到手啦。豐秀蘭要出國探親的消息在百貨商店裡上上下下的傳開啦!豐秀蘭的身價倍增了,不單單是百貨商店的人,就是總公司來查帳的工作組都在打聽: 「哪位是豐秀蘭?」 「出國探親,要去日本呢!」 「是去探女兒!」 「瞧,人家是怎麼養的閨女!」 …… 有很長一段時間,豐秀蘭要出國探親的事,成了櫃檯上議論的話題,連極走紅的電視連續劇《渴望》也頓時遜色了。因為那畢竟是離開自己身邊發生的事。而昔日普通的會計,今日就要騰空萬里,跨過大洋去日本了,奇跡就在自己身邊,怎能不刮目相看呢! 家裡更是一派出國的架勢,三間房子都擱不下豐秀蘭了。如今豐子的房間擺放著她準備出國的服裝和禮品。來訪的人也絡繹不絕,懷著各種不同的目的和心情,有想托帶東西的:有帶去的,也有要帶回來的;還有問要不要換日元和美元的,也有探聽路子的,雖不好直接將兒女託付給豐秀蘭,卻希望能瞭解到豐秀蘭的女兒們是怎麼到日本去的…… 來訪者自然都是由豐秀蘭接待。英熊和母親都退避三舍。 他們始終沒有把這事當成一件值得誇耀的事情。 豐秀蘭讚不絕口的自然是英子。「我記得老人們常說,十個羅花織女抵不上一個點腳的兒郎。現在時代不同了,這話也得改改了,我看應該說,兒女不用多,一個抵十個。要說我們英子從小就和一般的孩子不一樣,透著靈氣、才氣、俊氣……她出國的事我們沒有操多大的心,她爸幫不上忙,雖說在大學教書,是學俄語的,至今還沒出去過呢,英子不單自己去了,還把豐子給帶出去了。是呀!當然在外面學習了,讀的日本語大學……國內呀,國內她讀的是關於飯店的專科……英子在日本可沒有受什麼罪,也沒有去打苦工,人能幹,到哪裡都一樣,是呀,國內國外都一樣。不出一年,英子就托回國的人帶來了金銀首飾呢!這次我去日本的飛機票都是英子從日本寄過來的。豐子嘛,比起她姐姐來差遠啦!死性,鑽牛角尖,一條道走到黑,碰鼻子都不帶拐彎的!強人還喜歡逞能。自己不行還不認輸,去日本的一切都是英子一手安排的。我們做父母的可沒有這份力量。誰都知道出國這套繁瑣的手續,而且離開錢一步也行不通,買機票、交日語學校的學費,甚至連吃住都包了,到了日本境內還負責豐子的旅遊呢!我說自己不成,用不著打腫臉充胖子,誰跟誰呢?!這不單單是親姐熱妹,一奶同胞,這還是同胎、同卵呢!跟她姐姐吵吵鬧鬧的,一派小孩脾性,還賭氣呢!那日子過得可苦啦!她和她爸爸有聯繫,有些信我看了,嘴還硬呢!倒也沒有訴苦,有苦她也不會寫的,生就那麼一副硬骨頭,受罪她自己心裡明白。咱雖還沒有到過日本,但也有個比較,英子去日本不到半年,就托人給我帶回來一枚金戒指,豐子也快一年了,就寄回來幾封信……」 真是舌頭根子底下壓死人。這話還出自自己生身之母。公理何在,哪兒又存在著不偏不倚的判斷標準呢! 按著豐秀蘭的意思,拿著護照就不想上班了。她聽人家講,護照就是自己隨身帶著的出國戶口,既然戶口都被自己拿在手裡,還去百貨商店幹什麼?會計工作本來就沒多大意思,一干就是幾十年,開發票,收錢!再說聽同事的議論也聽膩了,耳朵都快磨出了繭子。可再一想,回家不上班更是難受,英熊上學校,就是不去坐班兒,也沒有什麼可聊的,和老太太也沒共同語言,她無法忍受這種折磨人的寂寞。只得還去上班。天知道那簽證什麼時候才能批下來,有了簽證,才能買飛機票!等簽證的滋味並不是人人都有體會。你見過一種咬蘋果的遊戲嗎?蘋果都是由繩子吊起來,讓你背著手去啃,吊你的胃口,讓你的心裡饞饞的、癢癢的。並非人人都能如願以償地啃中一口呢!豐秀蘭沒有這種思想準備,手裡拿著護照而未能出國的並非少數。她大概連想都不願意去想呢! 英熊從沒有向同事談起愛人要探親的事。他自始至終都不贊成這件事。可他自愧沒有駕馭妻子和女兒的權威和力量。其中有很長時間他都沒有介入此事,只是採取旁觀態度。但他在密切地注視著事態的發展。據他看到的、聽到的例子,出國並非易事。別看妻子瞎折騰,到頭來也可能落得個竹籃子打水一場空。可根據多年一起生活的經驗,他摸透了豐秀蘭的脾性,她不甘寂寞,腦袋裡常常出現一些新點子,愛追時髦,人家有的,自己就得有,不管是使的、用的、吃的……如果她的頭腦裡一旦產生了新念頭,千萬不要阻攔她,那樣會適得其反,只有聽其自然,等她碰了鼻子,撞到南牆上,自然就會拐彎的。 當然從另一個側面來看,兩個女兒都去了日本,思念她們,想看看她們,這也是人之常情。說真心話,英熊何嘗不想去看看她們呢!僅從這一點上來講,他就不能公開站出來反對她。將心比心嘛!夫妻間更應該是這樣。 英熊家與在日本女兒的資訊溝通,靠兩個辦法:寫信和電話。前者自然是英熊和豐子的「專利」,後者是豐秀蘭和英子的管道。他們彼此間做到了互不干擾。英熊寫給豐子的信,從沒有讓豐秀蘭過目,豐秀蘭也不想看,不僅不看信,書刊、報紙也很少看。久而久之,一看見印刷符號就想睡覺,漸漸形成了條件反射。家中訂的《北京晚報》,她每天都流覽一下,重點放在電視節目和服裝展銷等的預告上。她很少寫信,已經到了提筆忘字的程度。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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