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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達書庫 > 海外故事 > 月是故鄉明 | 上頁 下頁
八三


  豐子在白天奔波勞碌後,晚上常常做夢,而且都是一些處境艱險,走投無路的噩夢,往往是以尖叫醒來而告終。奶奶常常警告豐子,不要把手放在胸口上睡覺,那樣做才會有害怕的夢,可往往豐子醒來時,手並沒有放在胸上。近來她常夢見自己駕著一葉扁舟,漂泊在波濤洶湧的海洋上,泛著白色泡沫的浪花,常常想吞沒她,翻卷的湧浪想淹沒她,還有那無情的暴風雨想摧毀她……偶有風和日麗,輕舟前進的時刻,即使十分短暫也為她帶來了希冀、渴望和幻想。

  讓豐子高興的是,她的想法得到了桑野的支持。桑野介紹豐子到東京學藝大學去找一位老師,他是桑野的大學同學,現在在學校裡恰巧是負責留學生資格審查的工作。桑野很有把握地說:「……我會事先通知他的,你要把自己的想法說給他聽,他會幫助你的!」

  雖然豐子的目標並沒有實現,可她卻覺著自己正一步步地朝著預想的方向走著。搬到東京後和鐘憶的聯繫也比以前密切了。這時她自然想到英子,鐘憶常常向她提起英子為她找工作的事情。有一次繪聲繪色地說起在泉城飯店英子冒充顧客的情況,豐子動心了,有一種隱隱的自責。她急迫地希望能找到英子,讓她知道自己的情況。

  自然的是先撥「六疊半」的電話,奇怪,竟然不通,最後只有打電話問鐘憶。

  「我難道沒有告訴你?」鐘憶的聲音中透露著驚訝,「在你離開千葉縣沒有多久,她就退掉了那套房子……」

  「退掉了六疊半……」豐子明白,退掉六疊半就意味著和岡村斷絕了關係……豐子越發想找到英子。她撥了另一個公寓的電話,電話通了,但沒有人接。最後她不得不把電話打到明奈子家,她知道她們往來很密切,即使英子不在明奈子家,明奈子也會知道她的去處的。

  撥通了電話後,豐子覺著有點兒緊張。為了去熊穀家工作,她們曾通過電話,但那只是聲音的接觸,彼此並沒有見面,其實就是認出來了,又有什麼可怕的呢!豐子安慰自己,緊張的情緒有所緩和,可接通電話的嘟——嘟——嘟聲,卻拖了很長的時間,漸漸地,煩躁的心情佔據了上風……豐子聽到電話被人拿起,因為嘟——嘟——嘟聲中斷了。

  話筒裡靜靜的,沒有聲音。

  豐子唯恐對方掛了,趕忙說:「請問這是明奈子女士的家嗎?我想找英子女士講話!」

  「她去醫院了。」一個孩子的聲音。

  豐子沒有任何思想準備,突然愣住了,半天講不上話來,當她聽到對方將電話掛上了,才如夢方醒,英子住院了?她怎麼沒有告訴我!也沒有告訴鐘憶呀!她得了什麼病?住在哪個醫院?……她又重撥明奈子的電話,不知道為什麼總是占著線,她都要急瘋了。急躁地在房間裡來回走動著,最後實在憋不住了,沖出了房間……

  直到走在大街上,頭腦漸漸冷靜下來,她自言自語地說:「我該怎麼辦?現在到什麼地方去好呢?」經過琢磨,看來只有親自去明奈子家了。儘管這是冒險行為,可現在別無選擇!

  明奈子的家坐落在一個不太繁華的街巷裡,是一座典型小巧的、棕色的日本小樓房,鐵柵欄圈圍起的狹窄的院落裡種滿了花草。豐子按響了門鈴。豐子在門外等了一段漫長的時光,院落裡竟沒有動靜,正像這家的電話一樣,接通很長時間也沒有反應,仿佛通訊系統出了毛病一樣。豐子不甘心,因為這裡是現在唯一可以找到英子的線索。她又按響了門鈴,長時間沒有將手指挪開。

  她注意到白色的紗窗輕輕地揭起了一個角,豐子的心也劇烈的跳動起來,到底是有反應了……不知是她自己想像的,還是確實聽到了,那嗵嗵的跑下樓梯的腳步聲。不,那是真的,因為樓房門大開了,一個不滿十歲的男孩,很快地向大門跑來,邊跑邊喊:

  「英子阿姨你回來啦!」

  豐子還沒有反應上來,鐵柵欄門已經打開了。男孩子仰頭看著她,固執地說:「英子阿姨你從醫院回來啦!」

  顯然男孩搞錯了,豐子很為難。她很難把一切事情向這樣一個孩子講清楚的。正在猶疑的時候,從樓房裡又走出了一位上了年紀的婦女,她沒有上前來,只是有禮貌地躬身微笑著。豐子估計她不是明奈子,從年齡、外貌、氣質都不像,大概是請來幫忙的人。看來明奈子也沒有在,否則她會露面的。

  豐子支支吾吾地說:「是啊!是啊!我……該去……醫院,糟糕……」她聲音放低,而且用的中文,「我忘了醫院的名字……」

  小男孩到底是年紀小,毫不猶疑地告訴她:「仁慈醫院!你要是從那邊來,在換車的時候能看見它!」他講的也是中文。

  豐子聽英子講過,明奈子在家裡教兒子中文,這回可救了駕。

  「英子阿姨!我和你一起去醫院吧!」男孩請求。

  豐子安慰說:「你在家裡等,很快我就回來!」她沖樓門口的婦女躬了躬身。「打擾了,一會兒見!」豐子扭身匆匆地走了,心「嘣嘣」地跳著,渾身也涔出了汗水。拐過街區時,她情不自禁地回頭看了看,看見小男孩正在向她招手,她快走了幾步。小男孩在她的視線中消失了。隨即豐子感覺十分內疚,她應該大大方方地向男孩擺擺手。男孩都一雙憂鬱、孤獨、悲哀的大眼常常浮現在她的腦海之中。

  來日本後這是豐子第一次進醫院。就是在北京也是屈指可數的幾次,她記得最清楚的就是奶奶有病,坐計程車送她去急診室。豐子對醫院沒有好感,因為在那裡看到的大多是焦慮、痛苦、哀傷的表情;還有醫生、護士對患者的冷漠,也讓她感到心裡灰冷灰冷的。奶奶在急診室觀察了三天,有一天夜裡是豐子陪床。奶奶正在靜脈輸液,想小便,雖然豐子打亮了床頭信號卻不見有人來。豐子跑到值班室,一位年輕的護士正在同一位家屬聊天,兩人談得津津有味,豐子不得不打斷她。小護士滿腦門子的官司讓豐子繳五塊錢押金。豐子從家裡來得匆忙,沒有帶錢包,看來沒有五塊錢就沒有便盆,這樣就必須憋著,年紀大的人會憋出病來的。豐子苦苦要求能否暫借,護士卻一點兒不給通融,繼續大侃,仿佛什麼事請也沒有發生似的。還是奶奶鄰床的家屬熱心,借給豐子五元錢,才解決了難題!否則將會證實了活人被尿憋死了的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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