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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五


  一天晚上,桑野花子打電話來,聲音很興奮,「……我希望這是一個好消息,現在這兒有一個不用交房租的住處。是的,這是真的。不過,不是住宅,是一所小學。它不在東京都,它在千葉縣的一個市,你拿出地圖來,我告訴你……對,就在千葉的西南方向。當然,你必須搬出東京,是的,這對你來說是無所謂的。小學校的校長是我的一位好朋友——菊池惠子女士,她還沒有結婚,人很豪爽、熱情,詳細的條件咱們見面再談……」

  整夜,豐子都在床上輾轉反側不能入睡,她興奮極啦!來日本幾個月了,這是第一次自己找到了工作。實在睡不著,半夜就爬起來了,慢慢地清理、收拾自己的東西。

  自從上次英子和她的深夜長談,她們已經和解了。英子臨走的時候再三叮囑她:「豐子,這就是你在東京的家,哪兒也不要去!」

  但是,她對英子瞭解得越多,就越覺著自己不能再住在這兒。當她反思自己和英子間發生的齟齬時,常常會感到有某種歉意和內疚。對於英子,她指責、挖苦、諷刺居多,可到底給了英子多少有益的幫助呢!她常常把英子想像成正在向沼澤或深淵陷下去的人,她沒有想方設法阻止這場悲劇的發生,竟成了英子的沉重負擔,加速了她的下沉和毀滅!

  經過認真的思索,豐子覺得要將英子從泥潭中解脫出來,首先自己就得走出六疊半,減輕壓在英子身上的負擔。至於走出去的路應該是什麼樣子,她實在無法設想,而桑野老師的電話,卻將這條模糊不清的路,樹起了一個路標,她能不高興嗎?!

  豐子本來東西就不多,來日本後除了買了幾本日語工具書外,她沒有再添置什麼。她將衣服一一疊放在箱子裡,仿佛立即就要搬家似的。

  豐子在房間內來回輕輕地走動著,怕由於自己的激動,影響了近鄰,東西都收拾停當。她又有些猶豫了。萬一工作沒有談妥,怎麼辦?這可是常有的事情。她反問自己,怎麼剛去談工作,就帶著自己的全部家當呢?雖說東西不多吧!手提包、書、還有背包,還是挺顯眼的。假如被雇主發現,對自己只有弊而沒有利。自己不能太莽撞了。急於求成是辦不好事情的。這兒的房子沒有期限,再多放一、兩天也沒有關係。但她還是做了要搬走的準備,因為走是必然的,只不過是時間上的早晚問題。她徹底地清掃了房間,雖然這裡生活挺舒適,可卻沒有什麼值得留戀的!

  第二天一大早,桑野花子開著自己的車已經在他們約定好了的車站等著豐子呢!在汽車上她又詳細地向豐子介紹了一些情況。

  「……這是一所公立小學,上級要求每天晚上要有人在校內輪流值班,現在校長排起班來有困難,教師都不願意值班。他們決定雇人,這樣不僅解決了你的住房問題,還要付你工資呢!這真是一舉兩得。」

  豐子覺著有些後悔了,她應該今天早上就把行李帶出來,這樣就省得再返回那不想再見到的六疊半了。

  「關於菊池惠子女士我想再介紹一下,」桑野說:「她人很豪爽、直率,但由於年齡和職業的關係,為人比較刻板,有些要求不要當面直截了當的提出,很容易被她簡單地拒絕了。如果變換方式就有可能通融。比如她原想找一個小夥子或中年男子來值班。可我和她說,你現在要人要得很急,如果學校不安排人,被上頭發現是要罰款的,再說我推薦的人並不比男人差,她細心、負責任……總之她被我說動心了,同意你先來試一試。」

  「謝謝你的幫助!」豐子說,心裡卻在想:我一定要在這兒幹下去!

  車子正在減慢速度,拐進了一條小巷,豐子的心卻劇烈地跳了起來,就宛若要應付一個隆重巨大的場面似的。不,應該是決定命運的一試。否則流離失所的威脅在等著豐子。

  學校就在胡同中間。大門是齊人高的鐵柵欄,豐子後悔車窗太矮,沒能將左鄰右舍記清。門裡面就是一個大花壇,豐子想花叢裡夜間藏人不太容易發現,這應該是自己首先檢查的地方。她暗自思忖著,桑野早已在走廊的前邊脫鞋呢!原來走進樓裡都要換上拖鞋,豐子默記住這些規章,千萬不能違反。

  菊池校長頭髮已經花白了,瘦小、精悍,講起話來聲者十分洪亮,這是教師的職業特點。再有就是她那雙犀利的目光,通過鏡片認真地看著豐子,就像看著自己的學生一樣,但那目光是慈愛的、友好的。

  「工作任務很簡單,你只要看著這幢樓就可以了,你沒有保衛和壞人搏鬥的任務,有了情況就報警,電話就在你的身旁。我們學校的財產已經加入了保險,如果萬一遭到了什麼破壞,我們是不會有什麼損失的!」菊池校長解釋說:「這工作雖然值班時間比較長,但你可以休息,值班室的設施你都可以利用,包括電話、電視……這樣月薪是5萬円……」

  豐子喜出望外,不要說給工資了,就是不給工資她也沒有意見,看來雙方都十分滿意。敲定第二天上班。

  開車回來的路上,豐子犯愁了,自己的行李、背包、書放在哪裡?總不能每天都像耗子搬家一樣,折騰來,折騰去呀!她微微皺起了眉頭。

  桑野是個十分精細的人,看見豐子心事重重的樣子,就關心地問:「還有什麼事情嗎?」

  豐子說:「我的行李放在哪兒呀?」

  桑野想了想說:「大件的可以放在我家,小件的,隨身穿的、用的可以帶著,以後我再要求菊池校長給你一個放東西的櫃子。但這事不能操之過急。」

  當豐子真要離開六疊半的時候,心裡還真不是滋味!她難以說清自己那紛亂的思緒。說實話,她一點兒也不留戀這個小巢,可她卻隱約地覺著自己與英子間的聯繫,要暫時中斷,甚至會疏遠。而且她清楚地知道,一旦英子發現自己的不辭而別,不單單要大發雷霆,——這其實是小事兒,英子是火暴脾氣,很快就會雨過天晴的。她最怕的是傷了英子的心。英子是非常重感情的。在她們兩人長談的那個夜晚,英子淚流滿面,真的傷心極了。豐子不忍心在她那顆破碎的心上,再增加創傷了。

  片刻間,她產生了猶疑,學校裡沒有住處,也許她還應該到這兒來歇息,至少可以當個落腳的地方,不至於走的太突兀,影響英子的情緒,也許這是權宜之計呢!雖說小學校離這兒比較遠,定期回來休整也還是可以的。很快地她又推翻了這種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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