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海外故事 > 月是故鄉明 | 上頁 下頁
三六


  夜餐也很簡單,麵包、奶油、醃酸黃瓜和啤酒。二郎吃的很香,不挑食,這也是近江家的好傳統。

  豐子非常困,本想替二郎安排好了,趕緊回去接著睡,真可謂飽漢子不知道餓漢子饑,二郎竟一邊吃喝著、一邊津津有味地談起來。

  「我知道你來了,雖然非常出乎我的意料。」

  「你怎麼知道的?」豐子問。

  「別看我不回來,消息還是很靈通的。」二郎得意地眨了眨眼睛。

  「你不是在外面活動競選的事情嗎?」

  「是呀!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兒。你要到處演講,宣傳自己的主張、觀點,爭得選民的支持,除了你本身具備了必要的條件,更重要的是需要錢。老頭子縮手縮腳,老太婆的魄力比他的還大,近江家歷來是如此,在我們這一代,就要把這風扭過來!」

  豐子笑了。

  「你不信麼?」他呷了一口啤酒說:「大郎是完了,至少我可以做給你看!」

  豐子只是專注地看著他,暗自思忖,看來每個家庭中都會有一兩個與眾不同的人物。

  二郎看著豐子非常神秘地說:「英子,這次住在我家,家裡人都很喜歡你,和上次那短短的幾天相比,真是判若兩人!」

  豐子心中一怔,沒有搭腔。

  「真的,」二郎認真地說:「不單奶奶喜歡你,媽媽也喜歡你。她在電話中不止一次地向我誇獎你,勤儉、能幹、不言不語……」

  豐子想這大概就是我和英子的不同。

  「媽媽是這樣說的!」二郎說:「以前她對中國婦女有自己的看法。她說大陸上的中國女人都被嬌慣壞了,她們都要做女強人,權利欲強,頑固地要表現自己,施展自己的才能,在她們的身上,強人體現的十分充分,而女人則表現不足。她們絕不安心在家中照看孩子、侍候丈夫,將時光消滅在小家裡。可這是我們日本女人的天職,即使你有天大的本領,可你始終還兼顧有妻子、母親的一面。」

  「你母親講的很有道理。」豐子說。

  二郎聽了一怔,不相信地搖頭說:「你居然能贊成我媽媽的說法,可近來她自己都有改變呢!中國婦女和日本婦女還是有很多相似之處,甚至從你的身上看到某些日本年輕婦女的不足。這是真的。可能她對於堅決反對你和大郎要好的事,有些後悔了。」

  關於英子和大郎的事,豐子來到近江家後便有所察覺,特別是典子對自己那雙警覺的目光,但真正證實還是由二郎嘴裡說出來的。她非常坦然地堅持說:「你媽媽是對的。」她講的是心裡話,無論是英子,還是她本人,都不可能成為近江家的一員,即便是成了,也無法生活下去,但她不清楚英子是怎麼想的。

  「這麼說你本來就不愛大郎!」二郎的兩隻眼睛都瞪圓了。

  「一切都已經過去了!」豐子有意避開正面的回答,因為她不能越俎代庖,英子是否愛大郎她不知道,但至少英子並沒有常常把大郎的名字掛在嘴邊,甚至惋惜這門親事,平素她連提都沒有提過。臨來前,對於大郎僅做為家中的一員予以介紹,以至豐子最初對於典子的反常態度,做了很長時間的琢磨,是否存在著另一種可能,英子隱瞞了自己在近江家的錯綜複雜的地位,要不然自己一犯強脾氣,說出大天也不肯來,英子對自己也沒咒兒念。但據豐子對英子的瞭解,第一種可能性大,假如她真的和誰動了真情,就憑她的個性:外露、爭強、好勝、愛渲染,她不會守口如瓶的。

  廚房裡是短暫的沉默,豐子在想英子的事,二郎呢,可能對於這樣的回答並不一定十分滿意……

  突然走廊裡響起了很大的聲音。豐子首先沖了出去,一眼看見典子手裡拿了一包衣服,正從廚房門旁匆匆地走過,是典子在匆忙中,踢倒了不知誰放在廊子裡的一隻塑膠桶。

  「典子,有什麼事情嗎?」豐子在她的身後問。

  典子沒有回頭,支支吾吾地說:「沒有什麼,孩子尿了,我來放換下來的髒東西。」

  典子不太自然的態度,反倒勾起了豐子的懷疑,深更半夜的她來洗什麼衣服……

  生活一旦規律化,週期化,也就好對付了。在近江家幾乎沒有週末,因為早點就是週末也得吃呀!何況飯店、旅店、船塢……越到節假日也越繁忙。大概是對豐子辛勤勞動的酬謝吧!但更大的可能是她趕上了,近江夫人邀請她一起在自己的寺廟——廣勝寺舉行了一次茶道。

  真是十分隆重。參加者都沐浴香湯,也許說得有點兒言過其詞。日本人喜歡洗澡,每日至少洗一次。人們都穿上和服。典子主動地將自己的和服借給豐子,她說自己要留下來照顧孩子和老人。豐子覺察到了典子對自己的態度有所轉變,也許和那天夜裡她聽見了什麼有關。豐子覺得自己用不著多想,一天累得要死,哪有閒心去瞎琢磨這些。

  廣勝寺的廟院雖不很大,廟堂修葺的周正肅穆,四周都是枝葉扶疏、蔥蘢翠綠、高大挺拔的參天大樹,庭院內花草繁茂,道路潔淨。還有那旺盛的煙火,越發增加了莊重、靜謐的氣氛,豐子竟不知不覺地感到內心裡有一種超然的淨化感,她甚至想能到這兒來工作不錯,她厭惡了人世間的錯綜複雜、相互的猜忌和爭鬥,她煩透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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