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海外故事 > 月是故鄉明 | 上頁 下頁 | |
二九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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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豐子又錯過了一周去自己的日語學校讀書的機會。她經過非常認真的思考後,覺得她不能走「蝦米」的道路。她不是懼怕,而是她不具備「蝦米」的體力和素日勞動的鍛煉。她無法應付那繁雜的、曠日持久的繁重勞動。話又說回來,她又不甘心去過那貓群的生活,一想到這,她打心裡就覺著噁心,她不僅看不起英子,也很輕視自己,雖然這樣做,可以過著舒適、甚至奢侈的生活,可那是心死!說實話還不如「蝦米」死得痛塊、乾脆! 來日本後,她基本上和家中失去了聯繫。每次多半是英子和媽在深夜通電話。她們之間講些什麼,豐子沒有興趣,只要讓奶奶、爸爸知道自己還活著就行了。沒有出什麼事情。最近爸爸竟然給她寫了一封親筆信,對豐子的沉默很不放心,要求她彙報真實的情況,字裡行間中勉勵她,要克服重重困難,好好學習,不要坐失良機、蹉跎歲月。爸爸寫的信對她還是頗有觸動的,對於她這樣的人,讀書看來是唯一的、切實可行的路。 東京開始進入雨季,一清早就是雨淋淋的,淅淅瀝瀝的小雨下下停停。上午快過去了,仍沒有放晴的意思。豐子決定下午帶著傘去日語學校。她一下子想起在電車總站冒領雨傘的事情,鐘憶突然在腦海中出現了。她隱隱地覺著有些歉意,關於去泉城飯店打工的事情也沒有來得及交待。也不知道他的口語準備得怎麼樣了,……也許他能和她一起到總站還回冒領的雨傘。 豐子原打算早點離開家的,因為鐘憶每次都去得很早,而且是坐在前排,誰料洗澡間的水管漏水,管工偏偏在這時候來修,雖然花費時間不長,很快排除了故障,但豐子來到學校時已經上課了。 從敞開的窗戶中,她看見了自己常坐的第一排的位置是空的,學生們都不喜歡在老師的眼皮子底下活動,嚴防被提問,特別是以讀日語為幌子的學生,更是遠遠地坐著,以免被問得張口結舌在班裡出洋相。豐子非常注意緊挨著的座位,卻發現那裡也是空的,心裡頓時覺著失落了什麼。她原想折回身走開,桑野老師恰恰抬起了頭看見了她。 豐子不得不走進教室,她沒有像往常偶爾來晚了,依然會興沖沖地走到屬於自己的位子,這次她悄然無聲地坐在了後門旁的椅子裡。她覺得腦子裡很亂,仿佛刮起了煙霧,又像蓋上了一層薄紗……她的思想無法集中在課堂上…… 桑野老師提問了兩次,她明明聽到有喊豐子的聲音,但卻覺著與自己不相干。大概有兩周的時間,她都在扮演英子,連胖子他們都叫她英子,怎麼又成了豐子?她自己都覺著奇怪。當她發覺桑野花子和全班同學都用驚詫的眼光看著她的時候,她才如夢方醒。一個不知道自己名字的人,除了白癡就是傻子。 豐子盡力將那猶如脫了韁繩的思緒,拽了回來,好在她回答出了桑野提的問題,雖然並不十分流利。 放學了,豐子準備離開教室,桑野花子叫住了她。空蕩蕩的教室裡只留下了她們兩個。 桑野非常關心地問:「豐子,你為什麼好長時間沒有來學校?」 豐子不敢看老師的眼睛,喃喃地說:「我生病了!」 「有沒有到醫院去看過?你的精神很不好,可不能大意呀!在日本健康的身體是非常重要的。」桑野說:「我不知道你除了讀書以外,有沒有打工。小鐘一周前離開東京了,他教中文的位置空出來,如果你願意,我可以推薦你!報酬嗎?會比餐館打工高,但每週教的課時不多,這要看你近來的身體怎麼樣,你可以考慮一下,再答覆我。」 豐子知道在日本要想找到職位稍高、報酬豐厚的工作是很難的。桑野老師竟然主動地關心自己,她很受感動,急忙說:「謝謝你的關照!」 桑野誠懇地說:「你的日語發音很好,理解力、記憶力都很強,這和你中文底子好有關係。小鐘曾向我介紹過你的情況,我想兩年時間通過日語考試綽綽有餘,你可以在日本再考大學……」 桑野又一次提到鐘憶,豐子終於憋不住了,詢問道:「小鐘到哪兒去了?他日語口語準備得怎麼樣了?」 桑野說:「小鐘去銚子市了,他說那裡有一位朋友,不單可以找到一份輕工作,住處還是免費的,他決定暫時離開東京,大學院已同意接受他了。」她說著看了看表,站了起來,「我開車來的,可以順路把你送到地鐵。」 一路上桑野談了很多鼓勵豐子的話,豐子感到十分難以理解,她怎麼能那麼細緻地觀察到落泊處境中人的心緒呢!豐子非常坦率地說:「日本人現在都生活在優越的物質條件裡,老師也不例外,可你竟能對中國留學生的情況,尤其是窮留學生瞭解得這樣細緻,這樣富有同情心……我……」 你覺得奇怪,或者是出乎你的意料?」桑野花子的臉上露出了不易察覺的苦笑,「你講的並不完全準確。現在日本的經濟狀況確實不錯,但很多日本人都曾經嘗到過戰後那艱難的歲月,日本經濟的真正騰飛,據人們講也就是三十年……我沒有發言權。今年我34歲,我20歲以前的歲月都是在中國度過的……」 「在中國……」豐子幾乎喊了起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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