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海外故事 > 月是故鄉明 | 上頁 下頁
二四


  豐子本能地用手遮掩著下身,猛地躺進浴池裡,浴池的橡皮塞並沒有塞著,噴頭裡的水都跑光了,澡盆裡沒有水,豐子的胳膊重重的撞了一下,她慘叫了一聲。看見愣愣地站在屋中的荻原,憤怒地吼了起來,將手裡的肥皂泡沫向他擲了過去。

  荻原面露愧色,扭身向門口退去。

  豐子驚魂未定,根本顧不上擦乾皮膚,匆匆地穿上衣服,三步並兩步地躥過了「自己」的房子,這時她才發現房門依然沒有鎖。她審視了一下房間內可以移動的東西,一隻單人沙發,她把它推到了門口,看了看覺著仍不保險,又頂上了一把轉椅。

  當她坐在床上喘大氣的時候,才發現渾身都濕透了,不知道是由於洗澡時沒有擦乾,還是驚嚇,抑或是搬動沙發、椅子時出的汗。當她靜下心來後,覺得和做了一場噩夢一般,事情發生的那樣突然,沒有一點兒思想準備,她的腦子亂亂的,理不出頭緒來,可現時豐子唯一防範的,那就是他的捲土重來,只要門、窗有一點兒輕微的動靜,她就不能坐定在床上……

  她曾做過多種設想,離開這個魔窟,怎麼走,到什麼地方去,恐怕連這條街都不會走出去,就會被那瘋狂的狗吠聲攔住了,打電話給英子,揭穿這個奇怪的謎,你們之間到底搞的什麼鬼把戲,她甚至兩次拿起了電話,轉念一想,電話還沒有打出去,荻原就會聽到了。老虎近在身邊,呼喚遠在天邊的人,那純屬遠水解不了近渴,何況英子在她的眼中已失掉了信任,看來只有聽天由命了。豐子暗暗打定主意。只要你敢來,我就大聲喊,其音量絕不低於你家的貓群。這地方的房屋建築的如此密集,左鄰右舍就會知道你荻原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打破你這道貌岸然,溫文爾雅的假像,我過兩天就離開這兒,對於你來說這多年經營的小巢可就搗毀啦!

  豐子想好對策,心裡漸漸踏實下來。她在腦子裡斟酌詞句,想好了中文、英文、日文呼救的詞兒,喊起來的時候,讓周圍的鄰舍立刻聽清楚,而不要產生其它的誤解。她在腦子裡反復地背誦著:

  「救救我!」

  「Save me!」(救命!)

  「……」(日語:幫助我!)

  前半夜,豐子沒有敢關燈,後來她琢磨開燈容易暴露自己,才把燈關了。她有意將窗簾拉開,觀察外界的動靜,這樣可以看個一清二楚。她悄悄地躺在床上。突然發現在對面的牆上,懸掛著一具面具,借著外邊的月光,她發現那臉是蒼白的,細細的眉毛呈八字形,嘴角向兩邊搭拉著,而掛在牆上的支稱點,是她那散亂的黑黑的頭髮……豐子「突」地一聲坐了起來,這面具是從什麼地方來的,她又不敢開燈看個仔細,只有自己琢磨:它是什麼時候掛出來的,也許它早就掛在那裡,我只是沒有注意罷了。那是一具痛苦的僵屍的面孔,你怎麼知道她是死了,也許是活著……豐子這樣反反復複地自問自答,她的頭腦裡滋生出沒完沒了的問題……漸漸地她睡著了。

  由於窗簾是敞開的,外面的陽光能照射進房間裡來。豐子在睡夢中,眼前晃動著強烈的光感。她醒了,太陽已經升得老高了。清醒後,警覺的第一瞥,就是射向門前的沙發和轉椅,還好,它們仍在原來的老地方。豐子暗暗慶倖,最險惡的一晚已安全度過,謝天謝地。

  總不能自己劃地為牢。豐子暗自思忖,房裡連點兒糖果都沒有,就昨天下午吃的「壽司」早就消耗光了。總不能守著烙餅挨餓,她決定下樓進早餐。走進廚房看見荻原正在熱牛奶,她稍稍遲疑了一下。

  荻原聽到腳步聲,雖然沒有回頭,但肩膀非常不自然地抽動了一下。「早上好!」聲音中透著有某種歉意。

  「早上好!」豐子說。她注意到檯子上放著準備好了的兩份早點兒。她將它們一一端進餐廳。

  早餐是在相對無言中,默默地吃完了,顯然雙方都在想各自的心思。豐子想只要你不再冒犯我,我可以既往不咎,因為她自己要安全的離開這兒,回到東京,還要他的合作呢!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我不會對你不禮貌的,局面搞僵了,吃虧的當然是我,豐子就這點來說還是十分清楚的。

  飯後她覺著不便立刻提出要走的事情,就主動地將盤、碗拿進廚房刷洗,她是個勤快的姑娘,看見洗碗池裡還有些堆積起來的髒碗筷,就一併動手洗了。

  誰料貓群又開始在室內竄動、嚎叫起來,它們大搖大擺地三五成群地在廚房裡穿行著,毫無疑問它們是餓了,豐子為它們準備食物,就說有現成的包裝好了的食品,也得將它們一一打開,分放在十幾隻喂貓的碗中……豐子忙得不亦樂乎。

  荻原穿戴整齊,站在豐子面前說:「我想去超級市場買東西,你要去嗎?」

  豐子不單單是兩手貓食,尚沒有安頓下來的貓群,正在她身邊蹦來跳去,她哪裡能離開,不過她原想問問他:「超級市場在哪個方向,和新幹線的車站是否在一條線上,最好順便帶上我!」

  荻原卻笑著擺了擺手,自己向車庫走去了。

  豐子好不懊惱,汽車開走了。貓群因為各得其所,竟也安靜下來,偶爾有一兩聲輕輕的喊叫。豐子幾次走到院子裡向外邊張望,她根本無法分辨方向,左鄰右舍都靜悄悄的,大概他們一早就全家開著車去春遊,高高興興地渡過這黃金的週末吧!豐子的心裡覺著惆悵。她在臺階上呆呆地坐了一會兒,又回到自己的房間,將東西都放回原位,這時她才看清懸掛在牆上的面具,它早就吊在那裡了,樣子確實非常醜陋!

  豐子又想起了洗澡間,她希望在自己離開以前,一切都恢復原來的面目,她收攏了落在浴池裡的頭髮,清理了澡盆,擦掉了地面上的污漬。

  荻原回來了,他採購回來了足夠的食品,有人的也有貓的。他還大聲地喊:「你的拿手好戲春捲兒,料已經備齊了!」

  豐子暗暗叫苦,什麼時候我才攤牌呢?

  說實在的,烹調可不是豐子的特長。這不是因為她笨,而是在家裡沒有她動手的機會。廚房裡的事情多年來一概是奶奶包了。英子可不一樣,因為在飯店工作,口味調高了,奶奶做的已經不感興趣了,常在外邊嘬一頓,有時自己也動手練一練。在家裡,她高興了,做一做,不高興,連廚房都不進。

  豐子看著手邊的半成品,春捲兒皮、拌好的肉餡,還有成桶的油,並沒有什麼犯難的,照貓畫虎,就把春捲兒包好了,外觀差點兒,炸好了,一樣黃澄澄的、內嫩外焦十分好吃,至少豐子自己是這樣認為的。看起來荻原吃的也很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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