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海外故事 > 月是故鄉明 | 上頁 下頁
一七


  要說頭幾天豐秀蘭忙著打聽程式控制電話,那好比是鏡中看花,水中撈月。現在可不一樣啦!手裡有錢,而且是足夠的錢,她開始熱火朝天的幹起來,跑電話局,找後門,訪熟人,尋師傅,打聽、詢問、諮詢、探討,忙得不亦樂乎。關於豐子到東京後沒有來信的消息早就忘到腦後了。

  英熊和英奶奶卻更加惶惶不可終日。

  英奶奶對兒子說:「要是眼下電話安好了,我豁出去了,給東京掛個電話……」

  「那可是鞭長未及啊!」兒子無可奈何的說。

  近來氣候有些反常,立春後竟然又連著下了兩場雪,特別是第二場,雪片紛紛揚揚的,學院裡的積雪竟然沒過了小腿。英熊走到教研室後,心裡悶悶的,沉沉的,好像那低壓壓的陰靄的天空,總是打不起精神來。教研室在五樓,離食堂不遠,下午還有課,他懶得回家了,原想打電話告訴媽媽,不要專程為自己準備午飯,每次媽媽都要等著他,這樣媽媽也好休息,誰想上午因為出多選題的事,竟然沒有抽出時間,發現時已十一點半了,慌忙撥電話,家裡卻沒有人接,正納悶呢,聽見樓下有人大喊:

  「英——老——師!」

  他扒到玻璃窗向下張望,由於紛紛揚揚的雪花都飄灑到玻璃上,看不十分真切,而喊叫聲並未中斷,他趕忙打開一扇窗戶,寒風夾雜著雪花乘隙而入,這時他才看清了,是媽媽,藍色的毛線帽上和黑燈芯絨的皮背心上,積滿了厚厚的雪花,她手裡拿著一封壓著藍紅白三色斜條邊框的航空信封,他聽不清聲音,但他知道,她是在告訴兒子,東京來信啦!

  英熊的眼眶濕潤了,為了自己的女兒,也是為了自己的母親。他是跑下樓梯的,因為臨近吃飯時間,電梯每次升降都是超載,他實在等不及了。

  媽媽一直站在雪地中,雖然她不是小腳,但那雙駱駝鞍的棉窩,全被積雪浸濕了。連棉褲腿也打濕了。她的身旁站著一位男學生,是他替媽媽喊叫自己的。男學生看見他向雪地走來,就跑開了。

  「豐子來信了!」母親大聲地喊。滿是皺紋的臉上,流淌著的不知是淚水還是融化了的雪水。

  英熊攙扶著母親走進大樓裡,邊走邊埋怨說:「您不應該出來,雪這麼大,萬一要是滑倒了呢!」

  「我呆不住,悶得慌,去傳達室看信,信真的來了……」

  「要不然我往家裡打電話沒有人接呢!」

  英熊知道媽媽心臟不太好,也許是太興奮了,抑或是有些勞累,邁步的時候都有些喘吁吁的了。他知道她無法去五樓了,就近走到一個空了的教室裡,母子二人坐在帶有扶手的椅子裡。

  信封已經被雪花浸的現出了斑斑點點的痕跡,英奶奶沒有來得及看信,她拿到信的第一個念頭就是要與兒子共同分享。

  英熊一字一句地念給媽媽聽,不,是他們兩人共同在看。信寫得十分簡單,看來多天來,他們母子的焦急、憂慮、擔心都是庸人自擾,豐子早已平安到達,一切順利,回信所以遲了,她只做了如下輕描淡寫的記述:

  「……我到了住處,就把報平安的信寫好了。英子走得匆忙,沒有把信帶走,我呢,新來乍到又不知郵局在哪兒,我想英子也可能打電話了……結果拖了時間,請諒解!……」

  多麼簡單的三個字:請諒解!她們怎麼會知道,怎麼能想像,怎麼能體會奶奶和父親對她們的牽掛呢!不管怎麼說,只要沒有事,那就謝天謝地了!

  豐秀蘭連信都沒有看,只瞥了一眼信封,說:「我早知道她們不會有什麼事情!」

  眼下她最關心的是安裝程式控制電話的事,總是向英熊抱怨:「別以為有了錢就萬事大吉了,事情還得人去跑,哪有那麼便宜的事情,電話自己不能飛進來。」

  英熊可是個實在人,接到女兒的來信,那懸在半空的心,仿佛一塊石頭似的落了地,也許和他搞語言工作有關,他覺得還是寫信最好,符合多、快、好、省的精神。「換程式控制那麼費事兒,還得花錢,我看算了,咱們就還用兩條腿走路的辦法,分機加寫信……」

  豐秀蘭不過想發發牢騷,她可沒想動真格的,不換程式控制了,想反悔?!沒門兒!她立即動了肝火,訓斥丈夫:「你這人,我可怎麼誇你……遇事要知難而進,不能碰到困難就退回來,要不然你辦不成大事!……」

  英熊沒有聽完,就悻悻地走出了房間,他親身體會到了話不投機半句多的滋味,而最令人頭痛的事,她竟是你的愛人!

  他信步走到母親的房間裡,這幾天他一直在琢磨著關於能及時看到東京來信的事,母親正戴著老花眼鏡在縫補破了的棉毛衫。他坐在床邊。

  母親聽見了他們的爭吵聲,這是家常便飯,她沒有放下手中的針,也沒有講話,她知道兒子現在需要安靜。她知道他們在想著同一件事情……

  「媽,我想你每天都要跑傳達室兩趟,太不方便了,我考慮了再三,咱們不如訂份報紙,我也可以去拿,這樣東京寫信來就會及時看到了。教研室裡有公家訂的日報,我想咱們就訂份晚報吧!」

  「我也是這麼想的,我去傳達室打聽了,可以從第二季度訂,我已經把錢交上了,如果你不說,我想等報紙來了,再告訴你!」

  英熊將自己的大手,緊緊地拉著母親的手,喉結輕輕地動了動,「媽——」這是一聲發自心腑的感人的喊聲。

  母親放下手中的針線,將兒子摟在懷中……

  拿回家裡的《北京晚報》的第一個讀者是豐秀蘭,她最關心的是當晚的電視節目,還有各種廣告,但她卻不知道家裡有《北京晚報》的底細。要是和她把事情說明了,她立刻能提出不同的看法:

  「……這是庸人自擾,她們不會有什麼事情,再說我們很快就要換程式控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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