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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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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到S大學的第一個星期,我給家裡寫了一封信,介紹我在美國的生活情況:我的學校,我的宿舍,寫得更多的是我的實驗室。我知道,我將在那裡度過人生中最寶貴的五年。在美國的前半年我一直處於認識的狀態中,對環境的認識,對事物的認識。我在北加州的感覺就是「居長安大不易」。這讓我想起上託福班時老師講的一個故事。太陽落山之前,一頭獅子自言:明天日出之時,我要追上跑得最快的羚羊;一隻羚羊自語:明天日出之時,我要逃脫跑得最快的獅子。所以,無論你是獅子還是羚羊,日出之時,要做的都是奔跑。 個個都是人才,努力加努力。 ——陳天舒 §1 全是我們的人 S大學位於北加州的海灣邊,依山傍水,風景秀麗。 天舒剛入校時參加過一次中國學生迎新會,大約有五十來人到場。由此推算,在S大學就讀的中國大陸學生約有一兩百人。 1981年,父親留美感觸最深的是:「我特別想聽相聲,可惜聽不到;特別想說中國話,可惜沒人可以說。」在校園裡見不到什麼中國人。後來,遇見一個臺灣學生,這是父親見到的第一個來自海峽那邊的中國人,而父親也是對方認識的第一個來自大陸的中國人。 那時候,兩岸關係比較保守,他們沒有多講話。時間久了,也因為同處一個開放發達的國家,他們才開始有交往。 發現對方與自己有一樣的喜怒哀樂、悲歡離合,竟然有一些吃驚,稍後才意識到一句話「PEOPLEISALWAYSTHEPEOPLE(人民總是人民)」。父親說你們吃香蕉皮吃得很健康嘛!那個臺灣學生發現大陸人並沒有像臺灣宣傳的那樣在吃樹皮。兩人哈哈大笑說,那些政治啊。 父親尚好,去的是大城市,又懂英文。父親的同事老何去的是美國中部的一座小鎮,加上英文不過關,在天高皇帝遠、人少動物多的偏僻小鎮找不到一個中國人。一次偶然遇見一個剛來的訪問學者,他抱住人家哭了起來。人家以為他發生了什麼不幸,半晌後他才解釋——太寂寞了。 二十年後這種情景已經轉變了——也許美國對中國還很陌生,但中國對美國已經不再陌生了。具有戲劇性的是他們的下一代——天舒和老何的孩子現在都在美國讀書。 天舒讀的是生物化學專業,系裡中國人不少,東方面孔更不少。天舒在美國上第一節課的教授就是一個東方人,四十來歲,從他的氣質和口音可以判斷出是大陸人,再認真看了看教授發下來的SYLLABUS(課程表)上的名字——Prof HONGWEI CHEN(陳宏偉),便確定無疑了。多麼典型的一個時代的大陸人的名字。 天舒有點高興。美國大學裡的教授,就是比自己早幾年來美的留學生。天舒的父親當年留學S大學,作過助教,有一次在教授的辦公室裡看見注有「SECRET(保密)」的信封,教授不回避地說,這是學校發的調查表格——徵求他們對中國助手的意見。顯然,美國對隔閡了三十多年的中國大陸非常陌生。而現在這些年來,從常春藤名校到普通的社區大學,出現了越來越多的中國教授。他們教授生物、物理。 數學……甚至教授英文。 第一節課通常沒什麼可做的。教授點點名,介紹一下自己,講一些有的沒的。 陳教授點到「TIANSHU CHEN」時,笑道,我們同一個姓。他顯然猜到天舒是「又一個」中國留學生。每學期初收到學生名單,看見學生的姓氏以「CHEN」(陳)「LIU」(劉)開頭,「李」的拼法,不管是「LEE」還是「LI,他都有一種骨肉至親的感覺,常想這裡面說不定哪一天就出個人物,只是時間問題。 下了課,天舒去實驗室,在走廊上看見陳教授,天舒用英文向他問好,他笑著說了句「你好」,是中文。 校園裡,一些華人教授不敢和華裔學生多說話,尤其不敢說中文。陳教授不管,說這是我的母語。 陳教授八十年代中期來美留學。有人說,八十年代中期的中國留學生是真正優秀的一批。太太一年後帶著一歲半的兒子來美陪讀。他們這一代人,插完土隊,再插洋隊,沒有怨天尤人,只有勤勞刻苦,天舒覺得他們太熱愛生活了。 到了實驗室,見到了更多的中國人,唐敏、小馬和訪問學者鄺老師。老闆JOHNSON教授這些年用了不少中國人。 JOHNSON教授曾經說過,哪個國家能做到教育這一代中國人,哪一個國家就能由於這方面所付出的努力而在精神文明和商業的影響上取回最大的收穫。 天舒說:「這麼多中國人啊,從先生到學生。再這樣發展下去,這裡早晚要被我們佔領了。」 小馬笑了:「數學系、物理系、化學系,中國學生總是這麼多的。好拿獎學金,中國學生自然也就多了。電子系的不僅中國人多,印度人也多。」 唐敏說:「我看有些課都可以改用中文上了。有一次上課,兩個中國人在講話,PROFESSOR急了叫NO CHINESE(不要講中文),他們也知道中國學生多。」 甚至連做衛生的老伯都是中國人。那天在走廊上,老伯見天舒與唐敏講中文,笑眯眯地用英語問:「中國學生?」 天舒點點頭,用中文回答:「對,我們是從大陸來的。」 老伯很抱歉地笑笑,還是用英語說:「我也是中國人,可我不會說國語。我是從香港來的,只會說廣東話。」 天舒更是點頭了:「我會講廣東話。我是廣州人。」 老伯眉開眼笑。用白話講起他自己。他姓黃,廣東中山人,十歲隨家人去了香港,三十歲移民來了美國,在美國三十年了。 「我有兩個兒子,一個在麻省理工讀電腦博士,一個在哈佛讀法學博士,他們都很厲害。」講起兩個兒子,老伯神采飛揚,言下之意很清楚:別看我是個清潔工,可我有兩個博士兒子。一派中國父母以子為榮的喜悅。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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