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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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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室一廳的房間,起居室裡亂得一塌糊塗,桌子上擺著兩個大檯燈,燈座上積著灰塵;一支玻璃花瓶裡插著一把枯萎的野菊和楓葉,楓葉扭曲得象章魚的須鰻,野菊花則象亂蓬蓬的紅色衰發。 凡高的「麥田裡的烏鴉」用透明膠布斜著貼在牆上,旁邊有一張國畫:一隻帆船在黑色漩渦中打旋,激浪滔天。茶几上,煙灰缸裡已經滿得冒尖,三個啤酒罐和一個優酪乳盒也成了臨時煙灰缸,口香糖紙和空煙盒扔得滿屋都是。 寒煙一邊嚼口香糖,一邊吃杏仁,將音樂音響開得大大的。 吃完杏仁,他走進臥室,撲倒在床單歪扭,被子成團的床上。他的臥室更加淩亂,滿地扔著書,兩個窗戶的白塑膠窗擋都被拉得一頭高,一頭低,髒衣服堆在一個垃圾袋裡,五六隻襪子散亂地扔在地上,綠地毯上橫貫著幾條白電線。 他的頭又疼起來,他把頭垂在床沿,從口袋裡掏出把藥,看也不看,塞進嘴裡。痛苦令他在床上縮成一團,不停扭曲,他把牙咬得咯咯響。 有人大聲敲門,寒煙不理。一會兒,門開了,房東領著享靜和二牛進來。寒煙聽到聲音,趕快胡擼平頭髮,整換神情,從臥室鑽出來。 「寒煙,你這叫什麼?搬家連招呼都不打,你知道我和享靜找你多少天了?」二牛當胸給了他一拳。 寒煙沒理他,朝房東陪笑:「對不起,我搞得太亂了,我馬上打掃。」房東白了他一眼,什麼也沒說,出去了。 「你的綠卡通知書下來了,請客吧,」二牛說。 享靜則關切地看著他,「你病了?」 「我活得歡著呢,哪來的病?」 「你呀,唉……」享靜搖著頭,默默地幫他收拾房間。 「走,吃飯去,我請客。」寒煙擋住享靜。把他們往外推。 「你也太不象話了,你這髒得象個蟑螂窩了。」二牛聳著鼻子說。 「馬上就回國了,誰還管那麼多。」寒煙辯解道。 一個華人餐館裡,三個人簡單地吃著東西。 「你的通知書寄到公寓好幾天了,你躲在這幹什麼?」享靜問寒煙。 「你問他,」寒煙對二牛一擺頭。 「謔,你還真怕我打斷你的腿呀!享靜你說他逗不逗。他說訂好機票要回國。我說你要是敢走,我非把你鎖屋裡;你要楞走,我就敢打斷你的腿。保管10年後你還得感激我。」 享靜苦笑了一下,沒說話。 「寒煙,現在綠卡到手了,你還想回國嗎?」二牛問他。 「當然。」 「Shit!我這就通不過!喲,壞了,我忘了接我女朋友了,你們兩聊著,我得先撤了,」二牛說罷就走,也不知這藉口是真是假。 二牛走後,寒煙和享靜開始沉默起來。 「你真訂了機票?」 「嗯。」 「哪天?」 「你們辦事那天。」 享靜沉默了片刻。「我能送你嗎?」 寒煙搖頭。 「寒煙……」享靜抬頭看他。 「別說,享靜,什麼也別說了。」寒煙痛苦地擺手。 享靜低頭用筷子沾茶水。「你頭好點了嗎?」 「唉-」寒煙長歎一聲。「沒事了,一回國就好了。多謝你們關心我。走,我送你回家。」 兩人坐在車裡,寒煙默默開車,享靜看著窗外。寒煙不知不覺地哼起了「嘉陵江之歌。」 享靜靜靜地聽完,歎口氣說:「我還記得你那天說的那句話。」 「什麼話?」 「你說……什麼教堂裡唱歌的那句。」 「噢,我都忘了。回國就沒有教堂了,死也死在家鄉嘍。」寒煙長舒一口氣。 「還記得the road not taken嗎?」 「路都是自己走的,沒有選擇的路是別人的路,我只認自己的路,不再後悔了。」 「你難道真不想知道我為什麼要和約翰結婚?」 「不。」寒煙斷決地說。 享靜側頭看他,長時間地看。寒煙正視前方。 明亮的月光下,車在空寂的街上疾駛。月亮又大又圓,快到仲秋節了。 突然,享靜顫聲說:「停一下,寒煙。」 寒煙手抖了一下,機械地停車。車泊在一片樹影中。享靜雙手捂住臉,她的情緒有些異常。可以看出,她有些話想告訴寒煙,她的內心很矛盾。 「給我顆煙。」 寒煙茫然。享靜從來不曾抽過煙。 他拿出顆煙,點燃,側手遞給享靜。 享靜猛吸幾口,劇烈咳嗽。她痛苦地彎腰,眼淚奪眶而出。 寒煙伸手奪她的煙,遭享靜拒絕。她依然抽,笨拙地想試著吐眼圈,但又劇烈咳嗽。寒煙同情地看著她,想說什麼,忍住。 享靜突然咯咯笑了起來,一種痛苦之中的佯裝歡笑。「這煙真辣,真嗆。你們男人原來圖的就是這個。」 寒煙苦笑。 享靜將煙熄滅,放進煙灰缸裡,揉了揉眼,平靜地說:「對不起,咱們走吧。」 兩人一路無話。 車到享靜門口,寒煙鄭重地伸出手。「享靜,握個手吧。祝你一生幸福!」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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