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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


  享靜和疙瘩包有時候一起出去吃飯,但臨走前總不忘給他留個條,說湯在鍋裡,電飯煲裡有飯之類的。疙瘩包似乎一點也不吃醋,大概他覺得只要享靜不趕他走,享靜有沒有其他男朋友他一點不在乎。

  寒煙已經感到自己處在一個比較尷尬的位置,他說不清自己起著什麼作用,也不去想自己和享靜到底有什麼關係。出國這段日子,他知道只有將自己的情感打磨得鈍鈍的,什麼事情都別深入地想,心情才能免受折磨和煎熬。所有的留學生臨時夫妻也都不提從前,不想今後,不過問對方的老婆丈夫,誰也別煩誰,誰也別婆婆媽媽,小時候玩過家家,玩的就是那感覺。由於沒有感情羈絆,人就不太累,精神上已經陽痿得象個蔫蘿蔔,誰都象個木頭人活著。情呀愛的過於奢侈,黃螞蟻能爬來爬去的有口氣你就感謝上帝吧。

  這種不親不近,不入不出的方式寒煙覺得挺好,西方就是這點好,男女之間的事簡簡單單,好合好離,經濟上誰也不占誰便宜,感情誰也不欠誰債。疙瘩包就從不問寒煙的私事, 有時享靜提到誰的事, 疙瘩包還制止她, 說: 「那是人家的privacy。 」隱私權,那可是神聖不容侵犯的。所以,有疙瘩包在的時候,寒煙不覺得難受,這人性情挺溫和,不太愛講話。享靜讀書時,他就傻坐一旁,或者獨自看電視。

  疙瘩包出來十幾年了,自己有個建築公司,雇了幾個洋人給他打工,手裡大概有5、6棟正在蓋的房子,還了貸款,大概也趁百十來萬。一個沒受過高等教育的人,混到這地步已經不賴。 他給享靜買了輛白色的Honda車,把鑰匙強塞在享靜手裡,自己還開那輛破麵包車。

  一天黃昏,外面下著小雨。享靜說疙瘩包請她去家裡作客,她想讓寒煙陪她同去。他明白,這一去等於是給疙瘩包當托兒,打掩護。嗨,也就是為了享靜吧,換了別人,休想!

  兩人同撐一把傘,過馬路時,他下意識地拉住享靜的手。這是他第二次握享靜的手,這次他沒有異樣感覺。在國內,他老婆過馬路時總是哆哆嗦嗦,享靜亦如此,所以,他自然地做了那個動作。

  享靜小鳥伊人,乖乖的樣子,她的手不但沒縮回去,還反過來主動握住他的手不放。疙瘩包家離他們僅隔了三個街區。快走到的時候,他們看到疙瘩包家房子的窗簾敞著,裡面有個女人頭一動不動地注視著他們。享靜的手開始發潮。「別害怕,有我呢,看我怎麼對付這黃臉婆」。

  疙瘩包居然在暗影裡站著,他早已看到他們。享靜的手有一個急促的回縮動作,但半截停住了。寒煙主動抽回手,大方地「嗨」了過去。

  進屋後,疙瘩包殷勤地給他們端水果,菜已經擺在桌上,豐盛得很。那黃臉婆並不兇悍,相反倒象個沒見過世面的農村婦女,手忙腳亂中把一盤橘子碰到地上,一邊撅屁股撿,一邊臉紅著用鳥語說:「騷瑞騷瑞」。兩個小男孩,一個五歲,一個七歲,坐在桌子上,腳亂踢著,手上卻很規矩。

  疙瘩包在家也不愛說話,對孩子挺和藹。介紹寒煙給他那黃臉婆時用的是鳥語,寒煙懷疑他用了「男朋友」的詞。因為,那女人偷偷而迅速地掃了他和享靜一眼。從那女人的局促和慌亂的動作上,寒煙感到她一定聽到了自己的男人和這個大陸的遠親表妹有點那個。女人的直覺在這方面非常奇特,能象雷達般偵破自己男人身上任何細小的動靜,寒煙的老婆便是如此。

  享靜顯得沉穩大方,主動給那兩個孩子夾菜,和黃臉婆寒暄,但她越這樣,那女人似乎越不安。她一定明顯地感到自己處於下風位置。一個三十多歲的柴禾妞出身的娘們,怎能比得上如花似玉的享靜?不過,看到這婆娘和那兩個孩子,寒煙又覺得他一定勸享靜悠著點,千萬別破壞了這個家庭。

  從那以後,疙瘩包來得更勤了,享靜似乎也不再安心學英語,兩人有時在房間裡拌嘴的聲音傳出來。一次,享靜還憤怒地摔了疙瘩包的大哥大。寒煙埋頭做功課,但耳朵卻常支棱著,這使他覺得自己有點傻。

  寒煙找到了一個週末在加油站工作的活,值大夜班。夜裡把鋁合金格子間的玻璃窗鎖上,僅留個能交遞錢的小縫。誰在外面加油,里間電腦顯示儀上就嘀嘀的亮起紅燈,在鍵盤上輕輕一摁,就打開了油路開關,全自動化管理,一點不累。這工作好在沒人時候不耽誤看書,下半夜還能趴在桌上打瞌睡,另外,還能用油票免費換油。

  一天,享靜深更半夜的開車來看望他,給他帶來了夜宵,這令他很感動。大概享靜覺得寒煙找這份工是想給她和疙瘩包點自由空間,所以,心裡有些不忍。寒煙也說不上來他是否有那種心理,見到享靜和疙瘩包的交往越來越密,寒煙不想夾在中間,所以,出來躲個清淨。享靜偶爾提到疙瘩包時總是撇著嘴損他,但寒煙總是寬容地一笑,不說什麼。這其實本身就有些不正常,但他能說什麼呢?他的偏激性格最近改變了不少,誰都有難處,誰都不是壞人。享靜和疙瘩包之間的事既不高尚,也不丟人。他和享靜彼此互相心儀已久,兩人都心有靈犀,保持著適度的距離。什麼事都無需點破,他覺得享靜理解這點。

  享靜進入他那辦公室後,東看西看挺好奇。「你還賣煙呀?咦?這還有巧克力。嘻嘻,你還打領帶,穿制服,這算藍領還是白領呀?」

  「嘿嘿,咱是絕對的工人階級。告你吧,上周我還被站上評為先進工作者那。你看牆上那鏡框, HANYANXU, ADVANCED EMPLOYEE OF THE WEEK」(寒煙許,本周模範職工)。

  「嘻嘻,真逗,表揚你沒做花帳吧。」

  「嘿嘿,恰恰相反。告你說,洋人都是大傻子,別看他們電腦玩的溜,找錢時不會2。 4。6的算,非要一個便士、二個便士,掰不開鑷子。點鈔票時更笨,非得一張張扯著數。我找工時,我老闆問有經驗嗎?我說,『Sure』他當時正算帳,我說, 這樣吧,我給你Count money。我把那鈔票點得整個一秋風掃落葉。老頭眼都直了,連聲讚歎說『Unbelievable,incredible,fabulous,'他整個把我當成愛因斯坦了,哈哈。」

  這當口,進來兩加拿大痞子,典型的彭克。一個腦袋周圍刮得鐵青,頭頂上卻支棱起一個雞冠髮型的壯漢;另一個剃著大禿瓢,滿胳膊滿手刺著骷髏頭,胸毛兩尺多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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