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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二


  「我當然知道。他就住在我嫂……」斯迪文停住了話茬兒,看了郝仁一眼,接著說:「我知道他住哪兒。」

  「不過,我勸你遇到這種事,不能著急,得慢慢來。鏟平他容易,就怕傷了你們叔嫂的感情。其實,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丁國慶自己露出馬腳。我相信,如果林姐明白姓丁的是什麼樣的人後,她會自己親自動手解決的。咱們要幫助你嫂子,暗中又得保護好她才對。」

  「大哥,我心裡悶得慌。」

  「老弟,我理解你。人生一世大都是在煩惱中度過的。你得學會怎樣去渲泄。走,出去散散心。」

  「去哪兒?」

  「今天我也要試試手氣。」

  太陽從小海灣的盡頭暖融融地升了起來,退了潮的沙灘顯得濕津津的。在平坦、光亮的沙面上,留下一道又大又深的腳印。順著腳印望去,可以看見快步晨跑的丁國慶強壯的身影。他沿著海岸跑了幾圈後,在靠近冬冬的娛樂場附近,練起了中國功夫。這種功夫,是生活在美洲大陸的人很少見到過的。他練的不是那種傳統的武術、耍槍、出拳那類。他練的是定功,能保持一個姿式站立不動,長達一兩個鐘點。

  在平坦的沙面上,又印出了另一串腳印。這串腳印與丁國慶那寬深的腳印,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這是一串瘦瘦的、小巧的女人腳印。這串秀氣、淺淺的腳印,正慢慢地向丁國慶的方向移來,在離他不遠的身後消失了。順著腳印往上看,是林姐。一雙含情脈脈的大眼睛,在太陽光的照耀下,半閉半合著,顯得那麼安詳乎和。她猜不透丁國慶是在幹什麼,為什麼他像一塊鋼鐵似地凝固在那裡。她擔心這樣下去會出問題,可她又不敢打擾他,生怕破壞了他的意境。她耐心地等待著,等待著。他那種叫一切都靜止的力量,好象也傳染給了她。她覺得海水、空氣、萬物,甚至自己的心臟都凝固了,停頓了……

  大約過了很長時間,丁國慶稍稍喘息了一下,四肢突然運動起來。那身體不再像鋼鐵,它變得非常靈活。雙臂在空中狂舞,忽而像穿飛的利劍,忽而又輕柔似水。兩腿一會兒騰空彈起,一會兒擦地而過。沒幾秒鐘,這塊沙地就被他搗亂了。

  林姐看得非常興奮,微笑著向他點頭,輕輕地鼓掌。丁國慶並沒有為微笑和掌聲停止下來,他繼續操練,直至一整套的動作結束,這才笑了笑朝她走過來。

  林姐看著國慶,又一次認識到,眼前的這條漢子,雖然與她初戀的人長得一模一樣,可實質上截然不同。她覺得,丁國慶比他哥哥更加完美、更加有魅力。他能使一個女人,使一個心灰意冷的女人死灰復燃。

  「欣欣姐,早上好。」

  林姐收起微笑,向他搖搖頭。

  國慶不好意思地低聲說:「欣欣。」

  「國慶,答應別人的事,就應該做到。」她的態度顯得過於嚴肅。

  「不會再忘了。」國慶答。

  「國慶,我今天準備給你接風。」

  「不,欣欣,不用客氣。」

  「走吧。你剛到美國,也要看一看紐約是什麼樣。到中國城去,我請你吃中國飯。」「不,不需要。」

  「我需要。冬冬、薩娃一早就去了教堂,每個週末都是如此。我一個人在家也無事可做,就這麼說定了,就算你陪我吧。」

  從小海灣去中國城需要兩個多小時。一路上,幾乎都是林姐在說話。她不斷地向國慶介紹長島的風景、沿途的建築、公路的名稱。她囑咐國慶,儘快把路標記住,因為他立即就要學開車。

  「欣欣,我願意給你開車。」國慶說。

  「給我開車?不,你的大部分時間,還是要在家裡負責接送冬冬,還有照顧JACK 。這麼大的一個房子,只有薩娃一人是忙不過來的。」

  國慶聽著,不住地點頭兒。

  林姐覺得,國慶的個性並不像高浩說的那麼古怪,甚至感覺他非常隨和。可是這種感覺到了中國城沒多久,又否定了。

  林姐請他吃飯的酒樓,門面裝修得金碧輝煌。他們沒有在前廳吃。管理酒樓的經理一見林姐,一句話不說,就把她請到了後堂。這個後堂沒有客人吃飯。國慶覺得,所有的餐館裡的人,對林姐的態度不只是一種尊敬,在尊敬裡,好像還夾雜著一股畏懼。後堂的這個單間,是為林姐一人開的。林姐到了裡面像是變了個人,對身邊恭維她的人不屑一顧,偶爾點一點頭。她不說話,也不發什麼命令。那些人在林姐面前做事,也顯得那麼小心謹慎。做完了該做的事,就馬上躲開了。

  林姐對他改變看法,是他上洗手間的時間,足足去了半個多小時。

  桌上的涼菜上全了,熱菜一道都不敢上。這些上等名菜,都是林姐特意為他點的。她看看表,又氣又急,用筷子敲了一下酒杯,叫進來兩個人。那兩個人聽完後,立刻派人出去尋找。

  半個小時又過去了,派出去找他的人回來,說洗手間沒人,附近也沒發現他。

  林姐正想打電話通知繼紅和斯迪文,丁國慶回來了。

  「國慶你坐下,這不是永樂縣城,想去哪兒就去哪兒。獨自亂跑,你還不夠資格。」她非常生氣。

  丁國慶沒有回答她的話,眼睛還在不安地四外張望,雙頰漲得很紅。

  「你聽到了沒有?」

  丁國慶仍然不回答。

  「奇怪!」

  「是奇怪。」

  「你說什麼?」

  「能是他嗎?」

  「誰?」

  「郝仁。」

  丁國慶在去洗手間的路上,視野裡閃過了一個異常熟悉的面孔,那個他仇恨的面孔。起初,他不敢相信很快閃過的那張臉會是郝仁。可他又確信自己的視覺,沒有看錯。丁國慶頓時雙眼冒火,調轉頭,就去找尋這個與他不共戴天的人。他想跟蹤他,抓住他,殺死他。可在人山人海的中國城裡,想跟蹤一個人實在是海底撈針。雖然人沒有找到,但他確信不疑,他看到了郝仁。

  「我不會看錯。」

  「是他又怎麼樣?」林姐問。

  「你當心。」丁國慶嚴肅認真地說。

  「我?我當心他?」

  「他會搗亂一切!」

  「算了,吃飯吧。沒那麼嚴重。」林姐叫侍者上熱菜。

  丁國慶一口都沒吃。

  回長島的路上,林姐駕著車,回想著這個不開心的飯局。為了使丁國慶放鬆下來,就心平氣和地說:「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之中,你可以安心地過日子。」

  丁國慶搖了搖頭。

  「你怕他?」林姐問。

  「我要保護你。」

  林姐哈哈地笑起來:「好了,你剛來,慢慢你會瞭解的。」

  汽車在長島高速公路上飛馳。

  丁國慶沒有回答,他腦子裡想著的是阿芳,還有三渡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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