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海外故事 > 偷渡客 | 上頁 下頁 | |
二〇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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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遠達飯店「翠湖廳」的小小單間裡,聚了不少人。出錢招待老哥兒們的人是任思紅,其他人一律只帶了張白「嘬」的嘴來。像這樣的聚會,已是一年一度定下的死規矩了,大年初五,八位好友相聚一堂,敘敘舊情,交流點情況,天南地北,能侃到天亮。 到場的八位,除任思紅外,還有一位,就是我們都已熟悉的高浩,也就是抱起炸藥包第一個沖進七連的那個混小子。他來得最早,可又鬧著先走,氣得任思紅擰著他的耳朵,把他從門口拉回原位。 「別鬧,別鬧,思紅。今兒晚上我真有個重要的事兒,沒騙你,都約好了的,十點整到機場。你瞧這表,現在……」高浩的腿腳不太方便。那次的爆炸,傷在左腿小骨上,落下了殘,因此,一瘸一拐地往回走。 「我不管你有什麼重要事,今兒晚上你甭想出這個門。要是真走也行,我把你那條腿也給廢噗。」任思紅掐著他耳朵,硬是把他按回了座位。 就座的哥們兒,人人拍手稱快,有的說;「什麼重要的事,非得今天辦?八成是會『小蜜』去。」有的說:「有了款就忘了哥們兒,你是他媽人揍的嗎?」 「哎喲喂,思紅,你丫真狠嘿,瞧瞧都他媽掐出血了。」高浩捂著耳朵喊。 「這是輕的。別看老娘款不過你,腕兒不過你,可今兒晚上,你要是不聽老娘的管教,老娘,老娘就不算是高記。」 「沒錯,您是高妓。」高浩揉著耳朵,嘴還不饒人:「可這事也怪,沒聽說過,高妓了半輩子,還沒開過襠呢。」 「你他媽的這臭小子,還犯勁……」說著任思紅撲上來抓住他的耳朵。 眾人哄地一聲笑了。這茬老三屆的人,不管現在的地位混得有多高,也不論誰是款啦,誰是腕兒,只要一聚到一塊,是沒上沒下,胡罵溜舌。今兒個來的八位,個個都是有買有臉。高浩不用說了,自從前兩年,把首都計程車統統換成了進口的VOLVO,發了一大筆,眼下又著手興建娛樂城。其他幾位也都不軟,一位是在南方堂堂有名的地產大王,深圳開發伊始,他就把注意力盯在了地面上,不僅投下了資金,而且也確實下了很大的功夫,什麼時候進,什麼時候拋,算得那叫准,沒一次失誤的。另一位是銀行家。說是銀行家,實際上,他只是一位貸款處簽發專案的副處級幹部,但是,你別看他官位小,可圍在他身邊的人,那就大了去了。此人的特點是愛開玩笑,葷的素的一起來,一旦涉及本職業務,卻守口如瓶。 稱任思紅為高記不是假的。最近她被評上高級記者職稱,她的筆名,在各大報刊的專欄上時常出現,她寫的各位名將的傳記,也隨時可在書攤上找到。她還擅長言情小說,把小時候的那首小詩「少女的心」,發展成一部三十來萬字的暢銷書。且不算穩定的工資和這筆收入豐厚的稿費,就是親朋好友請她出面寫幾筆,然後登在報紙上的酬勞費,對一個單身女人來說,已經足夠了。 她的個人生活一直是個老大難,儘管三十有幾了,還是個老處女,可有關男女性事的黃段子卻成套成套的。就因為她在老哥們兒中頗得人緣,她一有難處,大家蜂擁而至。 今晚來的還有一位,大家叫他「隱子」。為什麼呢?因為他可以坐在桌上,幾個鐘頭不言語,等到大夥樂子找完,盡了興散席了,才意識到,這哥們兒還在席上,沒有因事早撤。聽起來,他這人似乎有點神秘,看著叫人挺犯疑,其實不然,在老哥兒們中,他最得人信賴。不該說的,他絕對不說,就是該說的,他也只是用微笑、大笑、點頭、搖頭來表示。這種人,本該不受歡迎,排在圈兒外。錯了,回回聚會他都在被邀請之列,他也從不推辭,准點赴邀。大夥對他在席的表現,從不指責。本來嘛,換誰,誰也得這樣,給老人家當聽差,能亂說亂動嗎? 這幫人裡最沒出息的,就數坐在正中央的這兩位,一位是劇作家,另一位是教書匠。劇作家沒見他出版過什麼作品,可見面總是大侃特侃他腦中的新計畫。作品發表不出來就沒有錢,腦中的計畫沒寫好,就出不來什麼效益。現如今,就剩張嘴了,除了喝,就是侃。喝進肚子裡還管點用,這侃多了可就太傷神了。可這人沒記性,改不了,見人非侃不可。每每調侃時,還懇求哥們兒多付出點耐心,多發揚點公德,讓他侃舒坦了再散。 高浩低頭一看表,忙對任思紅說:「思紅,這麼著吧,我還是先去接人,接回來拉這兒來。最多一個鐘頭,行不行?」 「不行。你讓司機去接不行嗎?」任思紅就是不答應。 「你這個人真是的,告訴你實底吧,李雲飛特意從巴黎打來電話,叫我非親自接不可。」「到底接誰呀?」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哥們兒托的事,咱不能誤了。」 「你不說是誰,我就是不讓你去。」 「我的姑奶奶,您高抬貴手吧,瞧我這腦門子上都出了汗了。」 任思紅見他真急了,就逗他說:「行。行。去吧。不過你得老實交待,不如實招來,還是不讓你走。是不是女的?」 「是。」 「還是美國妞。」 「對」 在場的人見高浩被任思紅治得沒了轍,大夥全樂了。 高浩一瘸一拐地走到門口,臨出門前又回過頭來補上一句:「我他媽的做夢呢,我?」 高浩走後,輪到任思紅侃了。如今的任思紅,不僅筆尖練得出彩兒,舌尖也遠非當年了。她愛論時政,國際局勢大可不必講了,因為在座的都是全球政局評論家。今晚她主談國內形勢,她的論點經常得到喝彩,在座的人對她那不打歇的連珠妙語,時不時得鼓幾下掌。她從北京的治安又預示到未來黑社會的發展,當談到這個題目時,有些冷場,因為,第一,大家覺得這是沒影的事兒,第二,既便有,跟自己的生活也挨不上邊兒。 「誰說的?」任思紅托了托厚鏡框說:「緊密相連,這關係到你們的腦袋。」顯然她是想把大家的注意力吸引住,把每個人的興趣再重新勾上來:「什麼叫黑社會?社會是公開的,黑又是見不得的,看來是極相矛盾是不是?然而這正是對立的統一。學了半天的辯證法,怎麼一到這時候就糊塗了。有黑,正是有白的比較,沒有白的反襯,哪來的黑呀?黑為陰暗,白為透明,沒有今天的透明度,你能看出黑來嗎?別以為看到一些黑的、陰暗的東西,就認為是糟了,倒退了。正相反,這正是透明度加強、社會進步的象徵。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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