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海外故事 > 日本留學一千天 | 上頁 下頁
七三


  後來我又給安藤先生,川崎等熟人打了電話,但心裡仍然感到空空落落,一片渺茫。仰望著天花板,一個鐘頭又一個鐘頭地冥思苦索:還有什麼辦法呢……這時想起以前曾聽人說過什麼寫自我推薦信的事——翻遍全東京的電話號碼簿,把所有搞日中貿易或日中關係的公司名稱全記下來,然後一封一封地給他們寫信寄相片,毛遂自薦。據說運氣好的,還真的撈到了待遇不錯的翻譯工作。雖然命中率很低,但也不妨試一試看。

  我猛地又來精神了,馬上坐起來起草自薦信。老王賣瓜,胡吹了一通之後,又翻電話本,胡亂地抄了幾個公司名字,把信發了出去。心裡卻明白地知道,我這個瞎貓是撞不上死耗子的。

  翻電話本倒叫我想起了旅遊公司。那些專搞中國旅遊的公司需不需要口譯和異遊呢?我知道去這種公司需要有人介紹並經過面試的。可我找誰給我介紹呢?

  學生們一「罷課」,我的日子變得難熬之極。學校放假,白天已經夠閑的了,而到了晚上又猛地失了業,既無中文可教又無盤子可端,整日遊遊蕩蕩,邁著四方步還覺得光陰打發不完。本來「有時間」是求之不得的事。可我眼下的這種「有時間」是被強加到頭上來的,更何況是付出了金錢的代價的,因此分分秒秒都伴隨著精神的痛苦。我讀書,讀不進去。寫東西,寫不出來。覺得心裡憋悶得厲害,卻偏偏不想找人交談。呆著,想走動走動。走著,又想躺下。屋子裡靜得煩人,一開收音機——甭管是以前多少愛聽的曲子,一聽立刻感覺吵得受不了。電視機更是絕對不看。不知道餓,也不知道飽。不知道困,卻又總也打不起精神。腦子裡似乎在想一千個一萬個辦法,卻又似乎什麼也沒想,只是在等,等,等。心裡似乎是冰涼冰涼的,一切隨它去,聽天由命;卻又仿佛是火燙火燙的——工作,出路,整日在烤我,煎我。

  不過三四天的功夫,我覺得像是過了一個世紀。收入一沒有,竟連日子都不敢過了。只要一開燈,一擰水龍頭,一點煤氣,一買東西……都立刻會想到「錢」,我正在一點一點地挖學費,我的寶貝學費呀!不行,我得幹,我得掙,我得找差事。無可奈何,我還得打電話求人。

  我忽然又想起了自己的一個老同學。她也是搞音樂的,比我早來日本幾年,因母親是日本人,現在全家已經在日本定居了。我還是在來日本之前得到過一個她的電話號碼。

  電話撥通了。她一聽說我有困難,立刻深表同情:

  「那滋味我嘗過,知道。你先別著急,需要錢的話,我先借給你。」

  「錢不需要,就是想找事。」

  「當然,我這就幫你去打聽。我以前幹過一陣兒舞蹈伴奏,後來教上鋼琴那個工作就不幹了。我馬上打電話去問那個舞蹈老師,看她那裡缺不缺伴奏。這工作你覺得怎麼樣?」

  「當然沒有問題,但是如果有教中文的工作的話……」

  「那個我也幫你去問。我丈夫前一陣兒在日中友協教過一段時間中文,不知道現在那裡怎麼樣。過兩三天你再給我來電話,我告訴你結果。」

  三天之後,我又給她打電話。

  「舞蹈老師那裡,我打了幾次電話她都不在。她兒子說她最近正忙於什麼舞蹈學校建校多少周年的慶祝活動,一天到晚有活動。不過我再接著給她打電話,一定找到她本人。中文的事不太好辦,人家現在有老師。你難道非教中文嗎?筆頭翻譯怎麼樣?」

  「有嗎?」

  「我的一個朋友認識一個搞什麼雜誌的人,聽說他那裡目前需要搞中文筆譯的。」

  「我從來沒幹過,不過不妨試試看。」

  「好吧,那我把那個搞雜誌的人的地址告訴你,他叫大谷,其實我也不認識他,光有一張他的名片。」

  第二天,我就跑去找這位大谷先生。

  大谷先生是個七十過半的小老頭。頭髮雖然全白了,人卻精神矍鑠。講話聲音很大,在椅子上一會兒也坐不住。一見面,他就開門見山地問我:

  「你日文怎麼樣?」

  「不怎麼樣。」

  「不怎麼樣幹嗎到我這裡來?」老頭挺直。

  「因為我對自己的中文有信心。」

  「好吧,那你就先翻些東西看看。」

  他的助手交給我一打小稿子,一看,全是介紹日本經濟的,我二話沒說塞進書包。

  「不過我得先告訴你,如果我們認為你這東西翻得不好的話,稿子就不選用,稿費當然也就沒有。」

  「這我知道。」

  「怎麼,看你好象不太高興?」老頭歪著腦袋盯著我。

  「沒什麼,生活上有點小麻煩。」本來並不想說,話自己從嘴裡跑出來了。

  「哦?有什麼困難?」

  既然他問,我就乾脆來個「竹筒倒豆子」。

  「嘿,真夠嗆!你們這些中國留學生,偏偏想跑到日本來,不知道日本生活沒你們那邊舒服嗎?」

  「知道是知道……」

  「那你現在怎麼辦?吃飯的錢有嗎?」

  「暫時還沒問題,如果儘快能找到一份理想的工作的話。」

  「比方說,什麼樣的工作呢?」

  「教中文。」

  「學生不好找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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