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海外故事 > 日本留學一千天 | 上頁 下頁
六三


  他是一個在日本生活了四十多年的南朝鮮人,不到六十歲,卻彎腰駝背老得連牙都沒剩幾顆了。他極有錢,一個人經營著三個公司,據他講每月都能賺到上千萬的日元(當然,扣掉了稅金,就沒那麼多了)。因為他常來我們店吃飯,每次來又准要我們為他這個沒牙的顧客把菜和肉切得細細的,我們便認識他了,他似乎對我這個中國人格外感興趣。每次來吃飯總要特意跟我拉拉話,還告訴我:他有一個失去聯繫幾十年的親戚最近從齊齊哈爾來了信,邀他去中國看一看,他也正好想去中國治治病。

  「象我這樣的南朝鮮人申請去中國,那邊會批准嗎?」有一次他問我。

  「問題不大吧,不過,最好去中國大使館問一問。」我說。

  「中國大使館在哪兒,你陪我去一趟好不好,順便也給我當當翻譯。」

  這有什麼不可以呢,我痛痛快快地答應了。於是約了一個日子,我陪他去了中國大使館,並辦理了申請探親手續。

  從那以後,他一有點什麼小事便來找我。最初,他的親戚來了信要我給他翻譯,他兒子讀不懂漢文讓我去給講解,他要給中國的親戚送禮請我當參謀……後來,就連沒事他也要來找我。有一回還說:

  「我給你安個電話吧。你那裡沒電話,找你太不方便。」

  「我不要電話。整天都不在家要電話幹嗎。」

  「到日本來哪兒能沒電話呢?安一個多方便,橫豎是我出錢。」

  「可我幹嗎要讓你出錢呢?」我反問了一句。

  「你不是沒錢嗎?」

  「真有困難的話,我也有保證人管。謝謝你這麼為我操心。」吃人家嘴短,拿人家手軟。我怎麼能不明不白地接受這種饋贈呢?再說,誰又知道這後頭有什麼埋伏沒有呢?

  又過了些日子,他到店裡來吃飯。臨走給我留下一張條子:「中國政府已經批准我去探親。關於去中國的事,想與你商量。星期六下午兩點半務請到我家附近的咖啡館來面會。」

  我想著去中國對這個南朝鮮人來說恐怕不是一件小事,就準時去了。他卻遲遲不來。好不容易等來以後,他先是向我道歉,說工作如何纏得脫不開身,接著又沒完沒了地抱怨天氣太熱,自己身體如何吃不消等等。扯來扯去也沒談到正題上。我4點鐘還要趕去打工,沒時間陪他海聊,就直接了當地問他:

  「您打算什麼時候去中國呢?」

  「這個嘛,」他漫不經心地吸了一口煙,「最近看來去不了了,手頭工作太多。另外也聽一些朋友講過,中國那邊一切都還不穩定,條件很差,現在去恐怕為時過早。」

  「這麼說,您一時不打算去了?」

  「至少要等到我有閒空時吧。」

  那你何必申請去中國呢?那你幹嗎把我找來「商談」呢?害得我搭進去這麼多寶貴時間。我頓時感到不耐煩了: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我就失陪了。」我站起身,」4點鐘,我還要打工呢。「

  「別這麼關鍵嘛,我這兒才剛剛坐定,你就走,從禮貌上說得過去嗎?」

  沒辦法,我只好又坐下:

  「再坐一會兒就再坐一會兒。不過我最晚只能到3點40分。打工遲到了要扣錢的。」

  「扣錢,「他咧開沒剩幾顆黑牙的枯樹葉般的嘴笑了一下:」打工一個小時有多少錢?」

  「七百三十。」我理直氣壯地說。

  「那麼,幹一個晚上呢?能掙多少?」

  「如果乾八個小時,能掙到五千八百四十。」

  「才五千!還不夠我一頓晚飯。」

  「你當然了,大財主嘛。」

  「那你一個月總共能掙到幾萬呢?」

  「因為不可能天天干八小時,所以一個月頂多掙七八萬。」

  「那麼點兒?夠幹什麼的呀!」

  「夠了,我很省。況且最近又開始教些中文。」

  「你真行啊,八萬塊錢能過日子。」

  「不光過日子,還包括交學費呢。」

  「簡直不能想像。你的房租每月多少?」

  「一萬五千。」

  「那是人住的房子嗎?」

  「差一點,但還能湊合得過去。反正也沒打算在這兒安家。」

  「你知道我那座房子——自己花錢蓋的,多少錢嗎?」

  「一千萬。」我想了一個最大的數目。

  「嘿,虧你說得出口。告訴你,光是房子的建築費用,」他伸出兩根又幹又黃的手指頭「兩億八千萬,還不算買地皮。」

  「這麼多!」我倒吸一口涼氣。

  「這,小意思。我在美國還有一幢別墅,在南朝鮮的那座大莊園,當然那是我祖先的遺產,面積有幾百公頃……」他洋洋得意地講著,我卻越聽越覺得沒意思。看看表,時間差不多了,便打斷他的話:

  「對不起,這回真的到時間了。」

  「不行,」他武斷地伸出一隻手擋住我,「重要的事情還沒跟你談呢,特意把你請來。」

  「什麼重要的事情?」我奇怪了。

  「是這麼回事。我早就喜歡上你了。瞧著你在店裡做工那麼辛苦,我覺得心疼。所以呢,」

  「你到底是什麼意思?」我突然覺得頭皮一陣陣發麻。

  「以後你不要去打工了,把工作辭掉。錢,我給你。管你吃,管你住,管你上學,也管你打扮。我有錢,保證夠你花的。」

  「白給嗎?」我從牙縫裡擠出這麼幾個字來。

  「要求不多,一個星期一個晚上,就一個晚上。你瞧,我的身體並不棒。」他又齜著稀稀落落的黑牙笑了笑,並從兜裡掏出一隻皮夾子,打裡面抽出好幾張一萬元的票子:「這些錢你先拿著吧,去買點喜歡的東西。」

  我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什麼「一個星期一個晚上」,讓我賣身?!好你個老流氓!我氣得渾身亂顫,竟不知道該拿什麼樣的話來「回敬」他。

  「不要愣著啦,快把錢收起來,讓別人看見可不好。」他把錢從桌子底下向我伸過來,碰了碰我的腿:「快拿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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