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陳燕妮 > 紐約意識 | 上頁 下頁 | |
鄉野之人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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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大都市的犯罪率這些年狂漲,成為一匹脫韁野馬。相比之下,美國小城市乃至鄉村的民風受到飽受罪惡荼毒的大都市人眷戀。我在美國一向生活在大都市中,但在美國談「都市人」的概念全不似談中國的大城市戶口那麼「拽」,因為慣常新到美國的移民往往只有把落腳點放在就業機會較多的大城市裡才不會被餓死,這就有點類同中國內地的民工為什麼常常把大城市當做自己首要的謀生去處一樣。所以在美國,最窮的和最富的,就湊巧都是城市的子民。 美國大城市是相當令人煩躁的,除「大多擁擠」是必有的弊端外,空氣污濁、街道狹窄等等短處,也讓本來就為謀生而鬱悶不堪的人更加不堪,住得久了真能讓人生出滿肚子惡氣。 美國的旅遊業也相當發達。在美國,別人出門旅遊大抵可能還有別人的其他理由,而我的唯一想法就是一門心思地要遠離都市。 更何況,幾年斷斷續續地在美國各州奔走,都市之外所蘊藏的淳樸,讓我相當感動。 幾年前我和丈夫同去夏威夷,他在飛機上曾去過一趟洗手間,回來後在位於上坐了不到十分鐘後猛然發覺自己的墨鏡被遺落在洗手間的洗手臺上了。他當時帶在身邊的那副墨鏡是「雷朋」(RAYBAN)眼鏡的最新款品種,煞是美倫美奐,任何棱角及邊緣都用真皮手工包邊。 他然後就快步回頭尋找,自然,幾個來回下來都見他雙手空空。這墨鏡我知道他煞是心愛,而且此還是在「雷朋」的生產廠家做高級主管的朋友在此新款試製階段特別送他的禮物,沒想到他得到不到三幾個月就這麼丟在半路上了。 他自是沮喪,好在飛行旅途過長,一個小時之後的他看上去已經把這件事情全忘乾淨了。 飛機到了夏威夷,同機人紛紛做鳥獸散,我們兩人才要出機場大門時,一對雙頰帶有山風痕跡的夫婦面他而站,他正疑惑時,對方緊跟著就問上了一句:「你剛才丟過東西吧?」然後,我們做夢似地又看到那個真皮包邊的「雷朋」。 去年出門去外州旅遊,曾到過一個絕妙的去處,今時今刻說起來,當時所往的地點早全無印象,牢記在心的卻是那一晚投宿的那家旅店。 我在這裡把這個投宿處說成是「旅店」其實並不十分確實,因為其只是一處由一個家庭把自己家多餘的空房騰空並在當地資訊中心中留下資料,以備過路人投宿的去處。 我在美國出門在外一向是住慣旅店的,旅店的品種也從便宜到店方因店員不夠用而根本假裝忘了清掃前一位客人留在床上的體毛的、直到昂貴得整幢華廈面對整個太平洋好似淩空造就的都曾親歷。我最喜歡初進房間的那一刻,單是初進房內看到滿眼陌生傢俱的陌生擺放關係,都使我興奮莫名。 可是,這一次投宿經歷則不然。 這戶主人家人口簡單,待我們摸到他們的門口時已將近深夜。我們的車子在山間左扭又拐,問了不知多少人才挨到該戶人家。 敲開門看時,應門的女主人相當漂亮,臉上毫無山裡人的羞澀及不經世面。我們當時是兩對夫婦加上一個單身漢及一條狗同行,說清由來之後一行人就被引到主人屋後樓上獨立進出的房間。 舉凡在美同輩人相邀出門在外,我最推崇大家同睡一屋,這在美國關係極近親朋間的外出旅遊活動中其實也是個尋常的內容。一來大家彼此在夜裡也有了依靠;二來也更有了諸多的旅行情趣,房間內地毯上地鋪連成一片的感覺往往讓我覺得樂趣無窮,更何況此還是省錢的關鍵一著,不為之,不聰明。 我們被引到的是一間比普通旅館稍大的房間,房內還辟有一個小小閣樓,巧的是室內恰恰是兩張雙人床一張單人床的格局,恰符合我們睡眠的道德要求。這屋的屋外並且連著一個木質平臺,從平臺上望將出去,眼底一片山村燈火,山鳳習吹,讓人覺得身心竟都宏偉起來,不大穩重的人因此就再跑回屋內撲在床上興奮地打滾,人歡狗叫。 一個整夜中有人打酣有人磨牙有人不連貫地用夢話傾吐心聲,都讓無緣無故的失眠逼上梁山不得已在燈下徹夜看書的我聽了個滿耳。 第二天早上,沒等我完全起床,漂亮的女主人已把講明不收費的早餐端來,就放在屋外平臺木桌上的陽光裡。這頓早餐中的什物竟是她家自己種的草毒、她自己制做的西式糕餅和山區牛奶。她把這些東西整齊地擺放在筐籃中,下墊一方餐巾,紅的黃的白的交錯有致,情致登峰造極。山區的太陽照進平臺,曬到每個人的臉上,我的親人和朋友們的面色和全身就都冉冉地鮮明起來。 受景色感動我睡眼朦朧地即刻為該幾位山區早餐者拍照,騰挪扭轉試探了各種角度,一一拍下,不一而足。 我們回城後,同行者中有一人猛然發現竟將一本書忘在山區那戶旅舍的床頭,遂致電告急,不幾日,那戶人家不消說就把書款款寄回,附在書中的便箋上還連連說謝。 遺憾的是到了家中沖洗出那天在山區屋外平臺上猛拍的照片再看,內中人竟過半數毗牙咧嘴,儀態先行扣分;再看照片上籃中食物,竟也不似記憶中的光鮮,當然嗟歎照片竟還是照片。 往後的多少日子裡,對山野之人的記憶,就也只能用心來嵌刻。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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