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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裡城外


  我很小的時候常常被哥哥帶著瞞了父母去家居鄰近的西直門城樓玩,當時北京的城門樓已經是要被拆光的了,依稀記得城門樓慢慢地就不見了。有一天我們正在半頹的城牆之下玩土,未幾就真的發生了一件事情,靠著這件事情我才對北京的城門樓保持著最後的一些實在記憶。那時的小孩子還遠不像現如今的小人們有任天堂一類的愛物如影隨形,我當時正將一把亂土收到身下,頭和手才剛抽回,一塊巨大的城磚就天降在我的頭和手才剛放置的位置。在回家的路上,我臉色發白的哥哥和我海誓山盟地發誓永不和父母講起這件事,我們製造了這個默契之後就再也沒有去過西直門乃至整個北京的任何一個城樓。

  城門樓子是北京的一處景觀,後來他們多被統一地改成各種式樣的立交橋,仍然是城裡城外的一個界限。早年間,城門裡邊是許多名勝及民心所向的所在,十幾二十年的功夫,城裡己是一片滿盈。

  不知道如今該怎麼描繪城裡的狀況才好,總之在北京每天上午九十點鐘一過,城裡的路頓成畏途。在那個時間段裡一提說是要去城裡,北京的小麵包車司機不是將頭板得筆直,雙眼直視前方地建議「你找別人試試去」;就是將頭搖得呼呼生風,指天拍胸地說是「我們公司今天正好有個會」。有一天的十點鐘果真攔到一輛肯去的車,但才一上車之後女司機就語意不明地說「我實在看你在路邊站得可憐」云云,一時間「可憐」得我好一陣語塞。又有回乾脆就咬牙改乘收費專案繁多的小轎計程車進城,從城外的甘家口到建國門區區十幾公里的路程,車內計價器劈劈吧吧煞是兇猛走也是跳停也是跳,一路上眼睜睜地盯著這幾個變換神速的紅字直盯著心裡心外大汗淋漓,到了地方之後價錢就竟是六十元零幾毛。

  司機善良大方,一揮手就說「毛票不要了」。

  再後來,每天早上想到要出門就是好一陣心悸,出門一定踩到地雷,「怎麼去」的問題總是種騷擾,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美國的不少大城市中有一種名為「多人合用車輛優惠」(CAR POOL)的交通優惠規則,此一規則是為了減少交通擁擠狀況和空氣污染而制定的。美國人人手一車,每天上下班時間裡往往滿條公路上車輛比肩接踵、蜿蜒逶迤。為了提倡多人合乘一輛車減少這種擁擠,這種規則規定在行駛的車輛之中如果乘車人超過兩人(也有路段規定是超過三人),就可以在交通行進中走另外一條專設的快速線路。非兩人以上所乘之車如果「誤入」這條線路還將會受到數百元高額罰款的懲處。在某些地區甚至還會對這條線上的車輛實行免收公路費及過橋費的優惠。在加州的一些大城市中,這種行之已十幾年的優惠規則已有數萬人利用,政府方面並為有意享受此種優惠的民眾提供專事這種服務的收費司機,可見這種優惠規則幾乎再造了一個行業。

  中國的私人車輛這兩年已開始暴增,車子的數量甚至已達到公共交通盛載不下的地步。目前上海等超級大城市對車多路少的現狀窮於應付的手段竟是規定按車牌照的號碼分單雙號日子出門,即便如此,上海車輛的擁擠情形仍是一景,怎是一個愁字了得。

  聞聽中國近兩年來開始大抓起汽車工業,也陸續有一些小型的廉價家用汽車問世,而且在高檔車方面也有一些降稅的舉措,為的是使中國的百姓能像幾年前普及彩色電視機那樣普及家用汽車。但藏匿在這種普及之後的隱憂卻有如按葫蘆起瓢,不得小窺。輕視這個地雷陣,行同製造時勢,促其自動爆炸。

  其實這個地雷陣中有一些已自動起爆了,只不過所波及的爆破半徑不夠深遠,而這也是讓我們的人聽任這種無奈或者服從這種無奈的一片障眼雲煙。當然,想在目前的超級老城中如上海、北京之類的舊城區中找出一條救國救民的解圍之法來實在不是一出簡單的智力測驗,尤其領教了上海弄堂們那種百折不撓變化萬端的大小回轉後,相信任何一種低預算的城建與交通改良方案對其都已是百無一用。這種現狀無比險惡,等於是逼人強臥雷區。

  即使舊雷區已是鐵定,那麼未來能不能讓人放心呢?在中國一些大城市的新建衛星社區或中型城市走走,沒有任何前瞻性的窄小街道觸目皆是,常常使人在舊痛苦上又添新沮喪。這麼下來,我們的規劃人員就不是在設計而是在埋新雷了。照這種途徑走下去,中國果真小康時該不會氣短到必須制定用路法規,在同一個節氣中使城中一半車們無理由地強制冬眠,另一半車們有條件地准允驚蟄吧。

  反過頭來說,到那時,果真如願以償地被發展起來了的中國汽車工業豈不是要了命的做作?

  應該能有工兵起地雷。

  尋找工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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