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貧娼之間(中)


  說句只能關起門來講給自己人聽的話,近年來中國淫業的發展煞是了得,我個人就曾聽到過太多有關大陸女郎收錢獻身的故事,今年年初回京時更聽說有太多大學女生以結交目不識丁的暴富為榮,而且所有這些也還會被冠以「新派思想」的動人名目。其實認真比較起來,這種「新派思想」在西方卻已是「古物」了。如果以二三十年為一個時間段甚或可以擴展到半個世紀,相比之下,反倒該是「崇尚家庭價值」的意識比較新潮,美國社會在歷經了幾十年性氾濫之類的演變曲線之後,近幾年來已經重新回到追崇家庭價值之上了, 可感歎的是如果以時間相套, 我們在「濃化家庭意識」上,舊的磨合期早過,新的磨合期尚前路遙遙。

  為此文時,正有一個朋友從北京回來,談到觀感時他才開頭就笑說了一句:現在的中國「男的搞活,女的開放」。口傳的事項相信還不盡精彩,精彩的都在每一個親歷之人的感覺裡和記憶中。今年曾聽到過一位朋友說他到海南採訪,一個晚上之中竟有六個不同的女郎分前後六次徑直打開他的門鎖直奔床邊,他說那夜他實在是無心攪和,但多番騷擾直叫他夜不能寐,他遂怒不可遏地沖到服務台厲聲責問為什麼每個女郎都有他房門的鑰匙?!

  這種口碑在旅美返過國的大陸人中傳得更是金銀落地、叮鐺有聲。每回有人從故鄉歸來,大家相邀只要有聚,歸來者必神神秘秘、洋洋灑灑地抖出好大的一章。也因此,在美國每回一有朋友回國,周遭的人都紛紛叮囑說:「別『發展』得忘了自己是誰。」

  因此,近三五年來在美華人中十分普遍的一個現象是,無論臺灣人的太太還是大陸人的太太,舉凡丈夫去大陸超過三五個月的,留守的伊人就心揣悶鼓,敲個不停。因為在如今的年代中,婚姻早成為一塊懸在萬人手邊的「疆土」,如果更加上守衛疆土的人尤其是為妻一方已是盛景遠去,那任是誰來都能攻陷的了。

  一個常有走動的朋友生意有成,回廣州洽公時認識了一位元女郎,該女郎雖嗜抽煙喝酒而且有化上濃妝泡夜總會應酬的本事但卻仍明眸皓齒。兩人相識未幾,朋友就被攻陷,錢、情兩送。這之後我的朋友就開始了一連多少年的感情磨難。朋友自認自己所得全是真情,真正感到取捨兩難;朋友妻由溫文的小女子變成河東獅,怎是「怒不可遏」四字所能了得。有好長一陣子,只要我的朋友一離身邊,他的妻子就掐算時間明察暗訪看其是不是又去給廣州去電溫存,甚或有時還動轍來個一句招呼不打直奔丈夫辦公室翻抽屜尋破綻的突發行動。

  在這段三角糾葛中,與美國這邊的氣急敗壞相比,廣州那廂倒是不急不徐,該女郎今年才滿22歲,隔著大洋慢慢眼看著一家人變得貌合神離,自恃有的是青春好泡。

  婚姻之所謂折磨,兩地三下裡的折騰,日夜因情而吵為情所困。沒什麼太大坎坷的人生中,最了不得的事情也莫過於此吧。

  這類折磨牽涉面不小,既有人品的問題,也有人性的問題。沒有人有什麼錯處,但卻有使某一涉事人可能承受不了的重大痛苦暗含其中。婚姻的問題其實是個能則合,不能合則不合的事情,兩個人都認為不可合自是不可合;而一個人認為可合,另一個認為可不合,收為不可合。在這重意義上,開初認為可合後來認為不可合的人,除了自己應為自己當初的錯認付出代價外,其也有自己的道理。早幾年中國的婚姻們大抵都是由雙方工作單位的工會等處監掌著,這則又不大像婚姻了。

  但是話說回來,對於「家庭」這種聽上去很龐大但實際上很脆弱的東西,還是應有一些責任底線的。此一底線其實無涉「道德」一類高深的境界,這大抵就該算是上面所提到的「為自己當初的錯認付出的代價」吧。在這一底線上,可以犯規,可以逾越,唯應該把傷害減小到最低。但如果說這種種糾葛其實完全是在一個「錢」字上打轉,那則無論如何要談談「道德」了,或者那則沒得說了。

  臺灣從早年直到今天都存在這種「錢」與「情」攪不清楚的事情,與大陸的這類現狀比,臺灣方面的特點是「根植深」,大陸則是「勢頭猛」。這也難怪,當人們意識到「金錢」的威懾力之後,內心深層的所有早期構想都可能會有所扭轉。中國在大鍋飯漸撤的今天,這種有關金錢的惶恐尤其來得直接。和別人不同的是我們適應了太多年的「公家說了算」,認真等到「公家」竟就走了的時候,我們自會變本加利地六神無主。

  中國人現下的意識正經受著「諸侯分割」的磨練,在美國的中國人常常提到國內人就都說「人人都變得不認識了」,其實這種說法並不公平,因為出了國的人既可以在美國經受金錢觀的洗禮並且轉型,怎麼還能一廂情願地讓別人保持自己都擯棄了的淳樸呢?

  但如果以一個非常社會的眼光來看,社會水準的良莠不齊其實也是一種相當正常的實際。中國國土之上貧富差距都已經拉開得十分可以了,思想資質的差距就更有存在藉口。

  當然,「為錢解懷」的意識在這重意義上就不算是一個怪胎。

  關鍵是應留下尊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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