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海外故事 > 曼哈頓的中國女人 | 上頁 下頁 | |
九八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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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音樂會上,除了貝多芬之外,他最喜歡巴赫和瓦格納,「他們全都是德國人,這是我的驕傲。」小時候他父親曾經帶他去德國的愛森那赫市,為的是瞻仰巴赫的誕生地,這個小都會的城門上刻著這樣的字句: 「音樂常在我們的市鎮照耀。」 他講到少年時貧窮的巴赫以頑強的毅力花了六個月工夫,靠著黯淡的月光抄完了一本鋼琴樂譜,後來終於在32歲任皇家宮廷樂長。他的彌撒曲和奏鳴曲在四分五裂、茫茫黑暗的德國吹響了光明的號角。他講巴赫的音樂是「以悲傷喚起光明」,「你去聽聽《G弦上的詠歎調》,你就知道巴赫了!」他也非常喜歡瓦格納,特別是他的歌劇《特裡斯坦》,我們沿著紐約東河走回去時,他情不自禁地哼唱起其中男中音的片斷。他不知為什麼像孩子般地高興,這種情緒也感染了朝慮夕、夕慮朝的我。 「你那天演唱的歌真好聽,我從來沒聽過中國歌,你再唱一首好麼?」 我怎麼好拒絕呢?我唱了首最簡單的但是曲調很美的兒歌: 「花園裡,籬笆下, 我種下一朵小紅花。 春天的太陽當頭照, 春天的小雨沙沙下。 啦……啦…… 我就是黨的一朵小紅花。」 「什麼?什麼『黨的一朵小紅花'?」麥克疑惑地問。怎麼解釋呢?我聳聳肩膀說:「你別管!反正我喜歡這歌!我6歲起就唱這首歌了!」 每一次散步,他都像一把嘹亮的小號那樣驅散了我的憂愁。從他那濃渾的、好聽的英語和深邃、真摯的眼神中,我無形中獲得了一種安慰,我突然感到,如果沒有麥克,生活該是多麼單調啊! 一個星期很快過去,貓寶寶們已經跳下床活潑地在地毯上打滾。貝妮絲回來的第一件事就是一次又一次地擁抱親吻白貓和三隻貓寶寶,她的眼睛裡閃著激動的淚花,嘴裡不斷地叫著「Dear,Dear」!美國人太愛寵物了,麥克每週去超級市場買新鮮的豬肝和小白魚來喂貓,比我吃得還好。貝妮絲先是大大地讚揚了我的接生技術,然後又說其實貓根本不用接生,它會自己咬斷臍帶,我說我沒有養過貓,我怎麼知道。 貝妮絲的到來給小公寓裡帶來了歡樂。她注重打扮,亞麻色的頭髮已染成淺淺的金黃色,藍眼圈塗得很深,裙子胸口敞開得很大,露出一片雪白的胸部,頸上佩帶著好幾樣裝飾項鍊。她注意到床下的小木架已空,急得大叫:「我的小白鼠呢?小白鼠哪裡去了?」 麥克只好告訴她:「給紐約大學實驗室的朋友帶走了。」「喔,你為什麼要放走它們呢!」貝妮絲一副傷心欲絕的樣子,她一定認為小白鼠已經死了。 晚上入睡前,貝妮絲跑到客廳我的沙發旁,一本正經地說:「朱莉亞,晚上我們那兒會有一點聲音,你不要在意,如果你要上洗手間,最好在一清早,我們早晨不做愛。」 洗手間和睡房連在一起,所以麥克不關門,我用時總是輕手輕腳從不打擾麥克。 我滿臉通紅窘迫地點點頭,貝妮絲又問:「我的睡衣怎麼樣?好看嗎?」她自我欣賞地轉了個圈,「睡衣對性是很重要的,美國男人喜歡粉紅色,東方男人喜歡白色。睡衣要柔軟,最好是絲織的,男人還沒碰你,只要看一眼,就立即爆發得不可收拾了!……啊呀!你為什麼這麼看著我?和我睡覺的男人不多啊,全部加起來還不夠一個排呢!……不過,我不能離開麥克,我愛他,他是個Sweet guy(甜蜜的男子漢)!Ok,good night!」她吻了一下我的前額道晚安,隨手把門關上了。入夜,我不知怎麼睡不著,窗外的月光穿過雲層,又浮掠過去,我閉著眼睛,睜開,又閉上,又睜開。 從睡房那邊透過客廳門上的空端傳過來的聲音可不是「有一點」,床在搖晃,人在喘息,那鋼絲床架發出的金屬碰撞聲和人的粗重喘息交織在一起,有節律地刺著我的耳朵。我拉上毯子罩上自己的頭部,全身緊縮在一起……過了一段時間,那邊總算停止了騷動,安靜下來。房間又籠罩著夜的靜謐,我從毯子中伸出頭,長長地吸了口氣,不知為什麼覺得有點兒悲傷。正在這時,從睡房那邊傳來了貝妮絲的聲音:「東方男人胸前沒毛!東方女人胸部像飛機場!」接著是麥克的聲音:「快睡覺,不要胡說八道了。」我下意識地將雙手移到胸前,緊緊地捂住自己的兩個乳房,然後猛地將毯子蓋上頭部,翻身睡去…… 第二天,我不打算像以往那樣去中央公園,我想翻一下報紙開始找房子,到10點半再去中國城飯店。那天我起得較遲,我起來時貝妮絲已經起來了,她坐在鏡子前面,把捲曲的頭髮一會兒梳成一條垂辮馬尾,一會兒梳成波浪式,可怎麼也不滿意,她不耐煩地拆了又梳,梳了又拆,最後乾脆把頭髮盤成一團,頂在前額上,看上去有點兒像法國的跳大腿舞女郎,她總算滿意了。於是又開始化妝,往臉上塗了一層又一層,五六個瓶子輪著用,然後用鑷子死命地拔眉毛,將眉毛畫得又細又彎,最後開始用顏料塗眼圈,她將眼圈用力地塗成湖藍色,仿佛像輪藍色的彎月。她回轉頭問:「怎麼?你喜歡嗎?」我想說:「貝妮絲,你最好是不要塗這些玩意才好看。」可沒有想到她並不是在問我,而是在問不知何時已站到我身後的麥克,他正在打一條領帶。 「隨便怎麼都行,I don't care。」 貝妮絲忙說:「喔!這麼說來你不喜歡!這太糟糕了!」她拿起紙巾把眼上的藍色三下兩下擦得淨光,又開始塗上綠色;不一會兒,她又轉過頭,現在成了兩隻熠熠閃爍的綠色貓眼,她問麥克:「親愛的,告訴我,這下好些了吧?」 貝妮絲早就告訴我,不打扮她是從不見人的,這是每一個美國女人早上頂頂重要的事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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