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海外故事 > 美國小旅館見聞錄 | 上頁 下頁 | |
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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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秋的傍晚,一個又髒又醜的矮漢子,摟著個如花似玉的俏佳人前來租房。慢吞吞的講話大概顯出我不夠熱情,矮漢子打衣兜摸出一疊百元鈔票往登記臺上一拍,然後繼續填寫旅客登記卡。我視若無睹。辦完租房手續,我慢悠悠遞出來鑰匙。他抄起鑰匙,順手把那疊百元鈔票隨便往懷中一揣,摟著女朋友的腰肢,哼著小曲進4號房間去了。 不久,我看見有個少年蜷坐在牆角。我走過去,他很驚慌,縱身閃避開來想跑。我溫和地喊住了他,問他住哪兒。他不吭聲,揮手指指4號房間。這時,4號房間門開了,「俏佳人」抬起機警的眼睛四處搜巡,少年飛也似的跑過去,她聞聲也奔過來,在停車場中央會合。 「他是我的弟弟,」她小聲對我說,「我要租間房,可以嗎?」 「為什麼?你不是有房間了嗎?」我詫異地問。 「那是他租的。我租一間給弟弟住。」我未置可否。「我有ID。我出面租房。不會給你添麻煩的。行行好。」 我還是沒答應她的請求。旅館不租房給未成年人;女子出面租房諸多不便,她的身份若有問題,永遠是警方的把柄。可是如果不租給女人,又要蒙受歧視婦女的罪名,所以很費思量。 「我會看人。我知道你心地善良。可憐可憐這個孤兒吧。」 她要求住1號房間,我同意了。那少年沖過來抱住我,胸脯一起一伏,抽抽搐搐地哭了。 1號房貼鄰洗衣間,離Office最近。午夜時分,萬籟俱寂,各房熄燈安寢。我瞅見1號房間的窗玻璃映出一道火光,旋即熄滅,過後又亮了一會兒。我去敲門。窗簾隙開一條縫,爾後門開了。她坐回椅子上,那個男孩子已打著輕鼾沉入夢鄉。「我以為是你的弟弟……不放心,來看看。」 「他早就睡下。我的朋友爛醉如泥,起碼要睡到中午。我在這兒歇著。她用手點了點桌上小紙包裡的白色粉末,我明白剛才起亮光的原因了。「我很懂得你為什麼不相信我。我給你找過兩次麻煩……」 我打斷她的話說:「兩次麻煩?你什麼時候來過?」 她笑起來的姿勢美極了,笑聲像一串銀鈴:「這麼說,我的化妝術成功啦?實不相瞞,那張百元鈔票的確是我偷的,另外還騙走人家五十元。」 「今夜你的朋友醉倒,正是下手的好機會。你……你……你莫非已經得手了?」 「今天不等錢用。況且,他是我的夥伴。」 「你們姐弟倆究竟是怎麼回事?你的榜樣會教壞你的弟弟!」 「說來話長。我的故事也願意有個人知道——」 我名叫克麗斯汀·懷特。「神偷」懷特的嫡裔。我的遠祖在獨立戰爭時期投效軍旅,因竊得一份重要軍事情報而建立奇功,從此「神愉」懷特這綽號便揚威四海。懷特的神技像勳位一樣被家族繼承下來,但只有我的父親這一支得到真傳,那主要靠天分。不過,假如九泉之下有知,他一定傷心不已,因為子弟大都違背了他的遺訓,將神聖的技藝用於盜取財物,淪為鼠竊狗偷之類的宵小。我的父親看重操守,從來不取不義之財。他擅長製作和修理各種保險箱的鎖,不幸捲入一場遺產爭奪案,被控協助遺屬盜取非分遺產,實際他只替朋友配了一把保險箱的鑰匙。嫉妒他才能的同行藉以大肆攻擊,他懷忿難平,含冤莫訴,鬱鬱以終。 我的母親芭芭拉·懷特代行父職,立志要把我們姐弟二人培育成材。可是她看出自己的一兒一女不是讀書的材料,獨對開箱鎖興趣濃厚,我6歲時就能用一根細鉛絲打開房門,研究起各類鎖鑰,久而不倦。我母原是我父的得力助手,他的絕技無不爛熟於心。自從我父去世,母親便歇掉修制保險箱的生意。見我姐弟倆別無所長,就改變初衷,致力於傳授我父的不傳之秘。 母親常說,做父母的應留給子女兩份遺產:健康與學問。她認為單是體質好還不夠,後天的鍛煉更加重要,所以請名師教我「女子防身術」。她把懷特的傳家神技也只當成防身之術,父親的下場使她不願意我們承繼父業。我的母親堅忍固執。她要我立誓不用她所視為神聖的技藝行竊取財。她經常對著我的臉凝視、嘆息,起初我不解其故。她對我說:「孩子,我真替你擔憂。你的教育程度低,無法躋身於上流社會,而你的美貌易受危險的誘惑。媽媽所能做到的是,向你提供防身本領,以期自衛和衛護你的弟弟。」 後來身染重病,母親自知勢將不起,在病榻上拉著我和弟弟的手,盯著我們的眼睛說:「克麗斯汀、保羅,你們聽著,媽媽這一去你們就成了真正的孤兒。誰來照管你們?」她扭過臉去,仰望天花板,手仍然握住我和弟弟的手,沉思了好久說:「有個問題我想了又想,盼望知道你們的回答,否則我死不瞑目。」 我說:「什麼問題?媽媽你快說呀!」 母親突然坐起身來,目光炯炯,神采奕奕,正色說:「假如你們去偷盜,被困在屋裡,如何脫身?」 我和弟弟遵命各寫一份答卷。弟弟的答案是:「我記得媽媽講過一個故事,徒弟學成,偷兒師父要考考他,把他關進人家的衣櫥,再用原鎖鎖上。這家主人夜晚回家歇息,聽見衣櫥裡有貓大叫。主人開櫥放貓,跑出個披頭散髮滿面血污的人,以為是鬼,嚇得大叫而逃。徒弟考試及格了。我要學這老辦法脫身。」我的答案只有兩個字。「斬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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