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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


  她說:「你這麼看著我吃我都吃不下去了。就知道喝酒!」

  我說:「我看你吃,是為了刺激我的食欲,我喝酒也是為這個。不然我只吃一肚子菜葉子怎麼行,我又不是兔子。」

  「吃不下別吃嘛,這又不是舊社會,吃了上頓沒下頓。」

  「我倒要勸你節制一下,一個女孩子家家的,吃起飯來狼吞虎嚥,多不雅,一看就知道是苦孩子,生在困難時期,吃憶苦飯長大,好不容易有機會留洋,又去的是索馬里。」

  周珊珊忍不住笑了一聲,過了一會兒,氣起來,臉陰著,說:「說你不聰明吧,冤枉了,可是你的聰明從不往正事上用,一天到晚就說這種無聊的笑話,幹無聊的事。」

  「什麼是有聊的呢?」

  「你自己說你這輩子幹成什麼了?寫詩吧寫幾行就不寫了,好不容易念了個學位,又改行做生意……」

  「是啊,我做生意成功啦。」

  「成功?你們那叫成功?掙到點兒錢就成功了?……就算是成功,那也是人家錢大明的本事,沒他你行嗎?」

  太過分了!這也就是周珊珊,換了別人,我非一巴掌扇過去不可。我說:「你!我告訴你……」這時正好一位女侍走過來,可能是我的聲音挺大,她直朝我們倆看。我指指酒杯,對她說:「請給我再來一杯。」

  周珊珊說:「你還喝啊?」

  我沒理她,把我那份牛排切開、切碎,放很小的一塊在嘴裡,慢慢嚼著。嚼了個大概,就著葡萄酒一口吞了下去。然後又叼了一小塊嚼,一邊嚼,一邊盯著盤子看,始終不抬頭。

  沉默了好一會兒。餐廳裡在放美國鄉村音樂,周珊珊跟著音樂哼起來。看來她噎了我幾句,倒把自己的氣兒給理順了。

  我突然說:「你精心策劃的這次拉斯維加斯之行,又失敗了。」

  她的臉「騰」地一下紅了,直直地看著我,說:「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因為我聰明,所以你一說要來這兒,還要住凱撒宮,我就知道你打的小算盤了。」

  「小算盤?」

  我像解恨似的充滿惡意,語調卻又賴不唧唧,陰陽怪氣地說:「是啊,你想讓我放鬆啊,改變一下環境,分散分散注意力,這樣就能克服我的心理障礙,恢復自然本能了。說到底我並不是一個沒用的傢伙,只不過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到你這兒就短路了,你看看!說句實話,我真得感謝你對我的信心、耐心……」

  她一字一頓地說道:「劉小流,你真噁心!」

  是的,我是噁心,我自己也感覺到我噁心了。但不知為什麼就是煞不住閘,或者閘雖說是煞住了,可由於慣性太大,車還是繼續往前沖,一下子停不下來。

  我說:「我這人吧,特別敏感,不論你策劃什麼事,我都能先知先覺,一下就明白你的目的,偏偏你這人又最喜歡安排呀、佈置呀、策劃呀。結果呢,我更過敏了,更緊張了,我老跟作了賊似的嘣嘣心跳。當然這其實都賴我,我這叫拉不出屎來賴茅房,你說的對,我有那麼點兒聰明可全沒用到正道兒上,害得我一事無成,大到安身立命的事業,小到……就說上禮拜六晚上在你家吧,你做的那些菜,還有,你那個房間比凱撒宮可溫暖得多了,可是呢……」

  只聽嘩啦一聲,周珊珊把手裡的刀叉扔到盤上,眼淚奪眶而出,站起身跑了出去。

  我愣愣地坐在那兒,腦子裡一片空白。坐了好一會兒,我付了帳,喝光剩下的酒,走出餐館。

   周珊珊坐在車裡,趴在方向盤上,身體一抽一抽地動,還在哭吧。我想打開車門,但門是鎖著的。我敲著車窗,大聲喊開門,喊了半天,她根本不睬我。我靠在車旁,點著一支煙,心想:我這人真是個臭大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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