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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後來,我們一起去拉斯維加斯玩兒了兩天。我們住的是凱撒宮大酒店,客房非常豪華,也很有情調。在那裡,我算是有了一點微小的進步。那是在我們吃過晚飯,看完了表演,又在酒吧喝了兩杯威士卡以後,我們回到房間,自自然然(其實是各懷鬼胎假裝自然)地脫了衣服上床睡覺。但整個過程,只用了不到十秒鐘,比發射一顆原子彈還快,真他媽活見鬼!之後我們倆都沒有睡意,穿起衣服又回到賭場,我玩兒了兩個小時的二十一點,手氣奇好,贏了不少錢。可是在床上,我連剛才那一點兒微小的進步也達不到了。

  那天晚上,準確地說應該是清晨甚至是上午了,我做了一個夢。我夢見自己被當成了一個嫌疑犯(好像還是殺人嫌疑),在我開車誤入一個院子、正準備倒車出去的時候,員警打開我左手的車門,宣佈將我逮捕。地點應該是在美國,但員警和其他人都是中國人,那個院子也跟我們在中國常見的派出所、鄉政府之類的地方差不多。我心裡很輕鬆,知道是他們搞錯了,笑著跟員警說:「別開門,別開門,我還有要緊事去辦呢。」員警態度很溫和,但還是讓我下了車,這時又來了兩個人,一個把我車裡的東西全部拿出來抱走了(我暗暗吃驚我車裡怎麼會有那麼多東西,但究竟是些什麼東西,我醒來以後怎麼也記不起來了),另一個開走了我的車,開到什麼地方不知道,但把車鑰匙還給我了。

  這以後,我只見院子裡員警出出進進,卻沒人來管我,立了一會兒,我拉住一個老員警說你們趕快辦我的事啊,我沒人管了。老員警遂把我帶到旁邊一棟房子的二樓,那裡像個家屬宿舍,看到的都是些老太太,大姑娘,小孩子,大姑娘們穿便裝,但我意識裡知道她們是員警。我走進一間像集體宿舍的房子,在靠牆一張木板床上坐下來。有兩個人好像搬來一張桌子,說馬上就開審了,讓我別急,說完又走了。這時不知怎麼身邊又坐了個大姑娘,臉是模糊的,和我說著話,我心裡沒有任何特別的感覺,也不記得說什麼了。不經意往對面牆上一看,只見那裡掛了個東西,雖然從沒見過,但心裡知道是蛇或蟒一類的爬行動物,說是蟒,因為它比我在動物園裡見過的任何蛇都粗一些,其實我也說不出蟒究竟該是什麼樣子。看上去像是掛了很久了,沒有頭,頭部被切下來的茬口露在外面,就像一條被切掉魚頭的魚那樣,也看不見血跡,大概是早就幹了吧。整個像一條辮子似的編在一起,不知是如何被掛在牆上的。

  我說著話,再看看,突然發現它在蠕動,好像有個什麼活物被包在裡邊一樣,頂得表皮一會兒這裡鼓起來一塊、一會兒那裡鼓起來一塊。一眨眼,蠕動的方式又變了,那完全是它自身在動,像是要自己解開辮子似的在往外翻。我心想,怎麼頭都沒了它還能動啊?這我們可怎麼吃啊?要是吃到肚子裡它還這麼動,那可就麻煩了。這時,那個切掉頭部的茬口伸出來了,直直地朝我伸過來,嚇得我趕緊往床裡一坐。它縮了回去,但緊接著,尾部又伸出來了,比頭部細得多,但彈性也大得多,長長地在房間裡伸展,雖然細(總也有少女的胳膊那樣粗細吧),卻覺得它有韌性、有力量、可怕。它像是在找什麼,繞了一個弧形,毫不猶豫地朝我們這邊伸過來。那位大姑娘閃避了一下,我以為它會追過去,但是不,它直奔我而來。我嚇得要命,心說糟了,我有味兒,它是奔著味兒來的,怎麼躲也躲不掉了。

  我拼命向後躲,它也越來越近,越來越近……一身冷汗,我被嚇醒了,躺在床上,好半天還在害怕。那個蠕動的、伸縮的可怕東西,盤踞在腦袋裡怎麼也趕不走,眼皮非常澀,很難睜得開,可是只要一會兒不睜開,馬上就會回到那個夢裡去,掙扎了好久,終於攢足了全身的力量,一下子坐了起來……

  周珊珊睡在我旁邊,是在凱撒宮大酒店的房間裡,一切正常。我下了床,拉開窗簾,日已當午。我點了一支煙,在沙發上坐下來,只覺得頭很沉,渾身無力。

  真是一個奇怪的夢!想了半天,怎麼也解不了這樣的夢。

  周珊珊醒來以後,我立刻告訴她我做了一個夢,可是我剛講到掛在牆上像蛇一樣的東西,她馬上叫起來,說:「太噁心了,我不聽,我不聽。」

  * * *

  從拉斯維加斯回洛杉磯的路上,是周珊珊開車,我坐在旁邊一直在睡覺,也不知哪兒來的那麼多覺,睡也睡不醒。剛開始我還和她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話,她問我想聽什麼,古典音樂還是搖滾?我說古典吧。她打開車上的收音機,調好了台。我說把聲音放小一點好不好,別太鬧騰了。她說這還叫鬧騰?再小就聽不見了。我說你耳背呀,跟在劇場裡的效果都差不多了。她也不答話,伸手一擰,樂聲像一堆石頭似的哐哐哐地砸起來,震得車頂都嗡嗡響。她大聲喊道:這才是劇場效果哪!我什麼都沒說,就在這震耳欲聾的肖司塔科維奇第五的轟鳴中,昏然睡去。據周珊珊後來形容,我上半身掛在安全帶上,腦袋一沖一沖地往前點著,活像個快斷了氣兒的大螳螂,她看著這姿勢實在彆扭,就把我推醒了,讓我放倒椅背好好睡。我朦朦朧朧地答應了,放倒椅背,好像還讓她把音樂放小一點,就又睡過去了。

  我醒過來的時候,已經在路上開了兩個多小時,天色已暗,覺得肚子也空了。周珊珊也說餓。我們隨便找了個出口,把車開出去,先在加油站加了油,然後就到旁邊的一家餐廳裡去吃飯。

  我要了一杯葡萄酒。周珊珊說,等會兒可是你開車,該輪到我睡覺了。我說行啊。她說那你就別喝酒啦,喝了酒怎麼開車呀。我說,這點兒酒算什麼,我不過是喝了提提神。她聽了,翻了翻眼睛,沒再說什麼。

  雖然肚子裡空,但食欲並不好,吃完一份蔬菜沙拉,看著盤子裡燒得半生不熟的牛排,居然沒胃口了。我又叫了一杯葡萄酒,一邊喝,一邊看周珊珊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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