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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這破理事有什麼可當的,我才不當呢,去不去開會我都不一定,我又不是搞這行的,誰愛當誰當去吧。」

  「小流啊,不是我說你,你也有點兒太……怎麼說呢,你有才華、在洛杉磯有一定的知名度。社交能力又強,就是有點兒吊兒郎當……」

  「除了吊兒郎當以外,你說的這幾條擱在你身上倒正合適,跟我一點兒不沾邊兒。我是做生意的,又不當幹部,吊不吊,郎不郎,礙誰什麼事了?」

  「話不能這麼說呀,做生意最重要的是信譽,一個人在社會上的身份、名聲,對社區活動的參與,人們的口碑,等等等等,都是信譽,是一筆無形的資產。而且你作旅遊的,正是擴大影響的好機會,交際面越廣越好。這些你比我懂嘛,你腦子好得不得了。說實話,別人要有了你身上的哪怕一點兒,早不像你這樣了。小流啊,我們是朋友,我對你說一句心裡話,你們北京人見過大世面,目空一切,有氣魄,喜歡幹大事。這是你們的優勢,可也正是你們的弱點。萬丈高樓平地起,有一點一滴,才能匯成汪洋大海,從來成大事者都是從一件件小事做起的。老兄啊,別白白浪費了你的才華,任何一點兒努力,在將來都會得到果實的。何況這種事,並不需要支付什麼嘛,舉手之勞,有益無害,何樂而不為呢!」

  我也知道他誇我的話是過分其辭,但是不瞞你說,我聽了以後,心裡還是美不滋兒的,他用他這套我看起來是非常平庸的邏輯,已經成功地打動了我。

  「我也不是說我有多清高,對吧,」我說,「但是選不選理事確實沒什麼……」

  「當然當然,我知道你對這些是很淡的,講老實話,理事是個吃力不討好的差事,真需要我們這些有事業心有責任感的人出來做。我心裡還是有數的,這件事一直是我在推動嘛,我們努努力,估計你當選問題不太大。不過,我聽說想來參加會的人很多,也很雜,到時候我們萬一控制不住的話,對不對,所以還是有所準備為好……你等等啊,我去點一支香煙。」

  電話裡靜了一會兒,接著是一陣颳風那樣的聲音,可能是他在噴煙吧。

  「唉——,有時想想,也蠻失落的,這件事,從產生這個設想,到聯絡各方人士,反復商談,醞釀,一步一步推動,都是我一個人在做,占掉的時間、精力、甚至金錢,有誰曉得咧!有時真覺得這是為誰辛苦為誰忙啊。好在第一步總算成功了,大會一開各家報紙都會登消息,影響還是很大的。現在關鍵是理事會,而關鍵的關鍵,是要有一個得力的秘書長,就是說,一個好的當家人。這個人如果選的不得當,將是前功盡棄,大會開完了,這個團體也就死了。不知你考慮過沒有,這個秘書長,由誰來當最合適?」

  我一時沒轉過彎來,愣頭楞腦地說:「那個國畫大師不是挺合適嗎?」

  「開玩笑!」電話那頭立即作出駁斥,聲音之大,震得話筒嗡嗡響,可能把他鼻子都給氣歪了。「人家是當主席的。你想想,願意來參加會的,沒有別人的聲望能蓋過他,這沒的講了。再說,他也不是個辦具體事的人,文聯的事情要是交給他,那是死定了。秘書長哎,老兄,那是要上上下下一把抓的,光畫畫得好不行,還要有行政能力,要全才耶!」

  他這一急不要緊,我全明白了。人家費心勞神地給我敲了近一個小時的電話,不就為了要我最後這個圓滿的回答嗎?我前邊還挺上路,到關鍵地方,給人家打上岔了!按上海人的話說:純粹一個「十三點」嘛。

  我說:「依我看,這個秘書長,是非你陳克文莫屬啊。」

  「我?哪裡哪裡,我不行。」但是聲音清脆嘹亮,跟剛才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

  「你行!還就你行,別人都不行。」

  「不能這麼說,也許還有比我更合適的嘛。」

  「論能力,論才華,論人格,全面地論,我問你,洛杉磯還有誰比陳克文強?」

  「老兄啊,過獎過獎,你這個評價有點過高了。我這個人呢,能力嘛有那麼一點點,書嘛也寫了那麼幾本,都很普通啦。但我有一點好處,就是我比較熱心公眾事業,這相信大家也都看到了,在洛杉磯華人圈子裡,我還是,這個這個……」

  「不用這個這個,告訴你陳克文,你可以對不起自己,但是你決不能傷了我們大夥兒的心。你要不出山,我跟你急。」

  「哎呀哎呀,小流小流,你說話真直。我最喜歡和你們北京人打交道了,爽快得很。那……就靠你們大家抬舉嘍!」

  * * *

  本來,我以為陳克文在我身上下這麼大工夫,是特別重視我。後來我才知道,凡是他能說上話的,幾乎他都談遍了,有的還請人家吃了飯。按照女詩人金子小姐的話說,陳克文是「八方串聯,四出活動,策劃于密室,點火於基層」。也不知道因為什麼緣故,陳克文和金子鬧掰了,從那次在陳家聚會以後,金子說,「陳克文就一直排斥我」,金子的本事也真是了得,把陳克文在會前的活動瞭解得一清二楚,而她也串通了一幫子人,「倒陳擁金」,對理事會的多數席位和科書長是志在必得。我想不到的是,他們這場「戰火」居然也燒到我頭上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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