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海外故事 > 洛杉磯蜂鳥 | 上頁 下頁
二七


  我知道這是吳鋒故意引找說話,想一想,也沒必要賭氣,弄得大家都挺僵。於是便就我所知講了些關於蜂鳥的事。

  我是幾年前和吳鋒一起爬山的時候第一次看見蜂鳥的,剛開始我以為那是一種沒見過的昆蟲,問了,吳鋒才詳詳細細講給我聽,他是學生物的,這方面的常識當然很豐富。

  蜂鳥是一種體積非常小的鳥,大概只有拇指大小吧,在鳥類當中,可能是最小的一種鳥了,它最大的特點是翅膀扇動的頻率極高,每一秒鐘要振動五十次到八十次。對我們來說這是個不可思議的速度,快得乍一看翅膀就象根本沒在動一樣。以我們人類的能力來說,連想像一下都會覺得非常辛苦,如果人類的運動量達到同樣的強度,那麼心臟每分鐘就要跳到一千二百六十下,體溫會升到三百八十五度!

  不過,蜂鳥自己也許並沒有特別累的感覺,至少沒有我們想像得那麼累。它的胸肌極度發達,占了整個體重的三分之一的重量,它就是靠著這樣強鍵的胸肌(是不是還有一個強健的能忍受每分鐘跳一千二百六十下的心臟?)來玩兒命扇動翅膀的。而且,它的翅膀非常靈活,既能前後扇,也能上下扇,所以可以在不轉動身體的情況下,朝任何一個方向飛行。有時候,主要是在將針狀的長嘴伸到花蕊裡吸食的時候,它可以像一顆釘在空中的釘子一樣停在半空裡。飛行的時候,它也能夠像被一根無形的線牽引、或者由無線電操控似的,忽左忽右忽前忽後地直線滑動。那種飛行或停留的樣子真是奇妙極了,看多了,也不禁覺得有幾分滑稽。

  不知道它為什麼非讓翅膀扇得那麼快不可?慢一點兒不行嗎?比如說扇三十下怎麼樣?當然最好能降到一秒鐘扇一兩次的程度,這樣會顯得從容些,外人看起來也不會感覺太累。

  蜂鳥只有美洲大陸才有,其他地方,不曉得什麼原因,就是沒有。蜂鳥也是一種候鳥,在北美洲的蜂鳥,每年要從美國最北部的寒冷的阿拉斯加,向南沿洛基山脈分東西兩路一直飛過美墨邊境,到達墨西哥。然後再由原路飛回去。我們在洛杉磯看到的蜂鳥,就是它的西路軍,東路大軍則是穿過德克薩斯州進入墨西哥的。

  蜂鳥們是以每小時九十公里的速度前進的。俯衝的話,可以達到一百公里的時速。也就是說,它們基本上能和行駛在洛杉磯高速公路上的車輛同速而行。我說的是法律規定的高速路最高限速,如果有人硬要和蜂鳥比賽的話,超過蜂鳥也不是不可能,注意別讓員警逮著就是了。

  還有,蜂鳥的壽命一般是六年,最長的也有活到十二年的,這可能要看運氣吧。按照人的狀況來推測的話,三歲的蜂鳥可能正值壯年,也就是所謂正是有所作為的年齡。我現在這副樣子,大概就和三歲的蜂鳥一個樣。

  一隻一般的蜂鳥有六年的陽壽好活,那麼,它一生當中就要在阿拉斯加和墨西哥之間打六個來回,出入美國國境也是六次(也許他們都有美國移民局核准的多次出入境簽證?),要在洛衫磯客居十二次,每次都要在這裡進行一些必不可少的補給,也順便安排適當的旅遊觀光活動,輕鬆一下。僅此而已吧。此外它們就沒有別的好做了嗎?

  後來有一次我到距洛杉磯一百英里的一個農場的美國人家裡訪問時,看到在他家花園的樹上,吊著一支敞口的玻璃瓶,裡面盛滿紅色的液體,他說,這是專為蜂鳥而設的中途「加油站」。在他看來,蜂鳥運動過量,又總要長途飛行,太可憐了,所以他想為蜂鳥補充一些糖分,這瓶子裡的水,就是糖水,之所以要配成紅色,是因為蜂鳥喜歡這種顏色。如果蜂鳥知道這是有人擔心到它的健康,而特意懸掛之物,它是不是也會感動呢?至於它有沒有淚腺之類的器官,我就不知道了。

  * * *

  大家聽得津津有味,氣氛活躍起來,我也覺得情緒好多了。許穎說我不就挺像蜂鳥的嗎,老是在美國和中國之間飛來飛去,每次進美國海關的時候都提心吊膽,怕移民局找點茬兒不讓我進來了。小華說你是為賺錢啊,飛的有目的,蜂鳥是瞎飛,不得已而飛。文化人故意拉長聲說,汝非蜂鳥,安知蜂鳥之不樂?吳鋒學著他的口氣說,汝非我,安知我不知蜂鳥之不樂?

  周珊珊話還沒出口,先自笑起來,笑了好一會兒,才說:「你們猜咱們裡邊誰最像蜂鳥吧?」

  「誰?」大家問。只有我已經知道她要說誰了。

  「劉小流。」這三個字還沒說完,就笑得哏兒哏兒的,「你們看……他的嘴也是尖的,跟蜂鳥的嘴一樣,功能也是沾花惹草。而且吧,哎喲笑死我了……他給人的感覺就是好像有一對小翅膀,一天到晚忙著扇乎,把別人扇乎得眼花繚亂的,他自己還挺樂……」

  「笑什麼笑什麼,有那麼好笑嗎?」我話雖這麼說,語調卻是和解的,甚至都覺得有點諂媚的味道了。

  周珊珊說:「我見過蜂鳥,那嘴就是跟你一樣……嗡嗡嗡,嗡嗡嗡……」

  女人真是難以捉摸呀!不知道在她的想像中這個類比有哪一點那麼可笑,反正她就笑了,這笑聲,冰釋了剛才所有的不愉快。

  文化人做得也恰到好處,立刻抓住這個機會向我示好。

  「幹嘛呀?擠兌我們溜子呀?告訴你們,這幾個人裡,我和溜子是堅強的同盟軍,你們大院兒的誰敢挑釁,我決不答應!」

  許穎說:「喲,什麼叫大院兒的啊?大院兒的怎麼啦?你們是什麼呀?」

  「我們是胡同的。你看在座的,除了我和溜子,你們全是大院兒的,什麼外交部的啦、北大的啦、團中央的啦。你們都是知識特權文化特權的受益者。我們胡同裡出來的才是憑自己的真本事呢。」

  吳鋒說:「還真是啊!在美國的這些北京人裡,大部分都是大院的,胡同的還真不多。」

  「這不是幸虧有我和溜子嘛,不然我們這一路胡同文化就在海外失傳了,讓傻華僑們一看,還以為你們大院的那些東西是北京文化的正宗呢。」

  小華說:「你不也是華僑了嗎?」

  「是啊,我還是美國公民呢!以前我們家出了河北省連親戚都沒有,見著個假華僑都得仰視。現在我居然也成了美籍華人了。哎呀,太荒誕了……不過你們還別不服,都是北京長大的,『花兒低低喲』你們知道是什麼意思嗎?『撈眯子』『二乙子』,聽得懂嗎?不知道了吧?」

  周珊珊問我:「你知道嗎?」

  「我怎麼能不知道啊。」

  「你看看,」文化人得意地說,「這才是北京話呢,你們大院兒裡說的那叫以北京方言為基礎的普通話,我們這話且西太后他們就這麼說。」

  許穎說:「你算了吧,你是胡同的呀?你是胡同裡的四合院小紅門兒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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