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海外故事 > 洛杉磯蜂鳥 | 上頁 下頁 | |
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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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過一分鐘,她又回來了。 「你是『人大』的吧?」 「我還是『政協』的呢。」 她一笑。「人民大學。」 「不是。」 「你認識李小罐兒嗎?」 「太認識啦。他是人大的。」 周珊珊立刻露出親切的笑容。「我說我怎麼瞧著你有點兒面熟呢。你還記得十年前去密雲水庫嗎?」 「去的多了。你說的是哪一回?」 「倆詩人打架那回。」 「哦,你也去啦?」 「李小罐兒把我們院兒的一幫女孩兒都帶去了。我還記得你拉架的時候腦袋上挨了詩人一酒瓶子,逗死了。」 天下真小啊! 不知怎麼搞的,世界各地到處都有參加過那次郊遊的人。在芝加哥、紐約、巴黎、倫敦、阿姆斯特丹……都有陌生人一見我就說「哦,你呀!見過見過,密雲水庫拉架的那位……」按說一輛大轎子車最多也就能裝四十幾個人,莫非車上的人如今都躥到海外了不成? 這麼一說,周珊珊的矜持就不見了,透著跟我是老相識的感覺。她主動告訴我,她來美國五年了,在國內學的是物理,來美後轉了行,拿了個經濟學碩士,「都是餓肚子的專業」。現在幹的是移民法律這一行,跟專業毫不相干,「反正什麼能賺錢幹什麼唄!」我也簡單介紹了自己的情況。她說早就知道我在美國,當年離開北京的時候,還想讓李小罐介紹她跟我聯繫,小罐說,「聽說他在紐約地鐵站裡打地鋪呢,根本沒有通信地址。」「有這麼慘嗎?」「操,好幾個人都在那兒看見他了,他還給我一哥們找了一個黑人妓女呢。據說他在紐約那一片兒也叫響了,沒他點頭,哪個流浪漢也不敢隨便在地鐵裡搭鋪。」 周珊珊說:「我特傻,剛到紐約坐地鐵時,還真注意過有沒有你。可是我已經忘了你長什麼樣了。」 這幫流氓!我一邊笑,一邊目光炯炯地看她。 結束談話時,我說:「找時間咱們一起吃個飯,好好聊聊。」我想我得趁熱打鐵,撞到槍口上的鳥兒絕不能就這麼讓她飛了。 她走了以後,我琢磨了好久:這麼漂亮的女孩兒,我當年在密雲水庫怎麼就一點兒印象都沒有呢?莫非在這十年間她一下子長開了、出落了,不引人注目的過去,就像一層蛇皮似的蛻了下來,成了個大美人兒! * * * 幾天後,我在樓道裡遇上了周珊珊。 「今天晚上有空沒有,一起吃個飯?」 「好啊。」 我們去的是山谷大道上一家日本料理店。老闆是兄弟倆,臺灣人,小個子。因為是常客,所以都認識我。客人基本上都是華人。 一掀布簾子,裡面立刻響起一片不標準的日本話「歡迎光臨」,老闆見我帶了個陌生的漂亮小姐,精神大振,一個勁兒沖我擠眉弄眼。弟弟皮特嗓音嘹亮,震得滿屋子山響:「帶溜子嘍——」這是他跟我們這幾個大陸的弟兄學的,見到我就喊。 「為什麼海內外華人都叫你溜子啊?」周珊珊問。 「是啊,這你就得問李小罐兒他們了。據這幫流氓解釋,既不是因為我姓劉,也不是排行老六,他們說,是空子,就不敢來闖威虎山了,所以,我肯定是個溜子,不是個空子。至於空子……」 「什麼亂七八糟的,神經病!」 周珊珊熟練地點菜。問她喝什麼,她說你喝什麼我就喝什麼。 「清酒吧。」我對女侍說。 「撒開——」女侍叫道。 「撒開——」皮特又是嘹亮的一嗓子。 「撒開——」廚房裡傳出遙遠的回應。 「這兒怎麼跟土匪窩似的。」周珊珊笑道。 「是啊,都是溜子嘛,沒有空子,你也是溜子,嘿嘿……」我乾笑了兩聲。 突然覺得有點窘,不知該說什麼好。我這人笨就笨在這兒,平時嘴皮子利索著呢,可一到關鍵時刻,武功全廢。怪不得大明說我是廢物。 「噯,現在那倆詩人怎麼樣了?」周珊珊掌握了局面。 「都在外頭呢。砸我一酒瓶子的那位在歐洲各國亂躥,另一個在加拿大,連刷盤子的工作都找不到。」 「他們那次打架是為了一個女孩子吧?」 「嗨,他們裡邊熱鬧大了,講不清。」 「你好像認識不少文藝界的人?」 「那時候年輕,談談藝術談談人生,附庸風雅嘛。現在上歲數了,那個勁兒早過去了,就跟小孩兒出麻疹似的。」 周珊珊笑起來。「得了吧,上什麼歲數啊,你不是和李小罐一樣大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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