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海外故事 > 綠卡——北京姑娘在紐約 | 上頁 下頁
七四


  飛機在最後幾個小時的飛行中,遇到了頂風,強大的氣流使波音747放慢了飛行,誤點了兩個小時,所以飛機在北京著陸的時間已經是深夜兩點左右。

  她戰戰兢兢地走出了座艙,在通往候機大廳的通道上,她的腳步放得非常慢。她不是不想快點兒走出機場,面是不熟悉怎麼走。雖然頭頂上不斷地出現她最感親切的中文字,可是,她心裡還是沒底,不知應該走哪條線。

  幾位聯航的美國空中小姐,手裡提著皮箱,快速地超過了她,甚至比她還熟練地左一轉右一轉地走進了大廳。

  她取出行李和幾箱紐約帶來的樣品衣,來到了機場大樓外。

  12月底的北京已經非常寒冷,她穿好了那件黑色貂皮大衣,站在風中,四處張望,她等待著大醜派來的朋友接她。

  她站在黑漆漆的機場外,看著家鄉夜空的星斗,看著家鄉的月亮,聽著周圍再親切不過的北京話。她哭了,真想喊一聲:

  「媽,我回來了,您能讓我在地上打個滾兒嗎?讓家鄉的土,家鄉的地親親我,疼疼我,您就讓我撒回嬌吧!」

  寒風中,她抽了一下鼻子,由於多年的習慣,身上沒帶手絹,紙巾放在包裡,她只好用手背抹著鼻子,像小時候媽錯怪了她一樣;委屈著,抽泣著。

  一輛半新的賓士,停在她的眼前,從車上跳下一個人來,熱情地問她:「您是常鐵花小姐吧?我是王一來先生派來接您的。」

  她住進了中國大飯店,這家五星級飯店確實名不虛傳,雖比不了Bally's Casino那樣富麗,但是跟美國的一些五星級飯店比起來也毫不遜色。曼哈頓的高級飯店,鐵花也住過,可與中國大飯店一比,似乎中國大飯店還略勝幾籌。

  裡邊的中西餐廳,菜色的齊全,座位的舒適程度也絕不亞。

  於美國的Hilton, Marriott, Hyatt或Sheraton。特別是各餐廳的服務,令鐵花覺得受之有愧。每次進餐,當你一坐下,竟有五、六個男女服務生站在你周圍,不停地為你更菜、換碟子、擦桌子、點煙。這是她在北美最高級的飯店也沒有享受過的。

  她看著那些年輕漂亮的服務小姐,非常想與這些北京的姐妹們聊聊天,可是很難做到。那些小姐也許被紀律約束,對她畢恭畢敬。

  就是她想套套近乎,講明自己也是北京人,住在這裡是出於無奈,工作需要,可是小姐們對她也只是微微一笑,照舊遠遠地站在她的身前、身後,隨時注視著她,周到地服侍著她。

  不要說餐廳小姐,就連開大門的服務生,站在電梯前的小姐們,對她統統都是敬而遠之。

  她的雍容華貴,引來了一些久羡慕的儀論。

  晚飯後,她回到房間裡,打開電視。電視裡正播放一台晚會,歌星們在模仿港臺歌星的唱腔和動作,唱得既賣力,又投入。她立即轉換了一台,因為這類東西她看煩了。另 一台,放的是美國大型連續劇Dynasty(豪門恩怨),她更不要看了,應該說是很怕看到。她馬上換了一個台,因為她真的不願看,她不願讓不倫不類的肥皂劇擾亂她在北京的正常思維與生活。

  下一台很好看,是評戲,看了一會兒才知道演的是北京郊區農村改革開放的故事。她看得人了神,還跟著評戲的流水板哼了起來。

  第二天一早的電視節目是《七色光》,節奏歡快的片頭曲能使人跳起來,少年兒童的天真、可愛是那麼吸引她。她趴在床上,托著下巴,津津有味地看著。她覺得從《七色光》裡看到了自己的童年,想起了小學、中學時代的故事。

  她聽著、看著,眼裡閃著淚。

  她住進中國大飯店已有三四天了,這種與北京人隔絕的日子叫她受不了。她想回趟家,去見老爸。原打算等大醜的朋友找好了合資對象,談好了,簽完了字一塊兒請爸吃飯,共同慶賀。可沒想到,由於時間倉促,找合資對象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因此她決定,當晚提前去見年邁的父親。

  她叫了輛計程車,說了聲「複外西便門居民樓」,司機哼著流行歌曲,一踩油門兒就上了路。

  「您這是從美國回來的吧?」司機慢不經心地說著。

  「是啊,你怎麼知道?」她驚奇地問。

  「咱哥們兒幹多少年了,一瞧您這身打扮,甭張嘴就知道。」

  「打扮怎麼啦?」

  「從美國回來的人就是大方,穿的衣裳都透著寬鬆。」

  鐵花今晚沒穿貂皮大衣,為了見老爸,還特意找了一件自己設計的廉價套裝。不過,真讓司機說著了,它確實也是當今美國正在流行的Oversized(寬鬆式)。她想了個主意,今晚讓老爸陪她去居民樓的商店,買幾套北京人平時穿的衣服,省得叫人看了不顧眼,活受這個隔離罪。

  見老爸之前,她作好了充分的準備,準備去接受父親的悲痛,也準備自己出現控制不住的傷心。

  可是,怎麼也沒想到,竟發生了想不到的事,見到老爸,幾分鐘的驚喜過後,就是一頓不停的責怪。責怪她十幾年來,只會寄錢,從不關心父母的安危;責怪她為什麼連這次返京都不早作通知。難道人去了美國,心就變得無情無義了?

  「連你媽去世,都不趕回來看一眼,寄錢管什麼用?你媽想見的是你這個人。」

  「爸,您不瞭解,當時查理……」「怎麼不瞭解,怎麼不瞭解也不至於你連趟家都不回,你都不知道,當時,你媽有多想你!」

  說著,老人掉了淚,家裡雇的小保姆,馬上過來扶住老爸,並勸鐵花不要再吱聲。

  她抬頭看著老爸,雖然他已年邁80,可看上去不像劉伯那樣蒼老。

  經小保姆介紹,她得知他的身體越來越好。特別是近年來,他加強鍛煉,逐漸增加運動量,早起參加老年DISCO(迪斯可),傍晚去公園遛鳥。這些都使得他滿面紅光,聲音洪亮。

  不管老爸怎樣責駡,她都不多加解釋。因為,她不願意讓年邁的父親,知道她的過去而影響他的情緒和健康。

  她看到老爸有結實的身體,有幸福的晚年,還說什麼呢?

  這不就是她最大的安慰嗎?

  一想起躺在紐約街頭的無人照料的老年人,既便象劉伯這樣的有錢人,暮年晚景又怎麼樣呢?還不是孤獨無奈,最後落個無人照管的下場。

  老爸有什麼牢騷,就讓他發去吧。她聽著老爸的責怪,低著頭,不吱聲。

  「鐵花,你也老大不小了,該懂懂人情世故吧。那麼多的親戚朋友,哪一個不知道你去了美國,個個都眼巴巴地盼你回來。看樣子,你這回是兩手空空,這……這你讓我怎麼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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