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海外故事 > 綠卡——北京姑娘在紐約 | 上頁 下頁
七〇


  「太忙,還沒有看。」

  「我也沒把握,不知是不是,可又怕你……」「什麼事?」

  「也許我瞎猜,多疑了,可我想,這一定是你關心……」「吉米,是前天的報嗎?」

  「對,你手頭上有嗎?」

  「你等一等。」鐵花說著,把無線電話聽筒用肩卡在耳上,雙手翻閱起報紙來。

  「第八版左下角。」吉米在電話裡提示她。

  她看到了,那是一條不長的文字消息,標題為「一名少女今晨墜樓身亡」。文章是這樣報導的:

  據警方透露,該少女身份不明,但有證據證實她來自中國大陸北京。死者身上沒攜帶任何證件,一張半舊的照片證實了她的來歷。這張照片是她童年時與父母的合影,照片的背景是北京建築物。另據法醫檢驗,該少女不屬他殺,純屬自殺身亡。她身患絕症,是否AIDS(愛滋病)現還在化驗中。

  希望華人社會、各界人士,伸出援助之手。

  事隔兩日,此女仍無人認領。

  鐵花看完就把報紙扔在一邊。她沉重地坐在沙發上,那只電話聽筒也滾到了地上。聽筒裡傳來吉米「喂,喂」急聲。

  鐵花顫抖地把聽筒拾起來,放到嘴邊:「吉米,你先幫個忙,現在就去警察局查看一下,一有消息立刻給我回電話。」

  說完,她撲倒在沙發上,把頭埋在靠墊裡,內心的創傷使她直不起腰來。過去的惡夢,又一幕幕地出現在眼前,那一對小酒窩和那對小虎牙,像幽靈一樣,在她眼前晃來晃去。

  她安排劉伯上床以後,沒有回到自己的房間。她一個人又來到了樓下,把報上的消息又看了一遍。

  難道真的是妞子嗎?難道真的是善良天真的妞子遭到這樣的下場嗎?她急切地等待著吉米的消息,她害怕查出來的結果證實那就是妞子。

  一直等到深夜兩點,還不見有電話打來,她有些坐立不安,很想親自去警察局。她正要起身,電話響了。

  「喂,是吉米嗎?」她焦急地問。

  「你別急,死者是頭朝下墜樓的,面部已無法辨認。那張照片是風景照,人頭太小,根本看不出來。不過,我還是出面認領了,不管怎麼說,她是從北京來的,這一點確定無疑,反正都是我們的妹妹。」

  「你確定不是妞子嗎?」

  「不下定。別管是不是,反正人已經死了,我也交了錢,辦好了後事。你放心吧,明天大家都有很多事要做,你先休息吧。」

  吉米說完就掛上了電話。

  她回到自己的房間,久久不能入睡。她真不希望是妞子,也不希望這個命運悲慘的姑娘也是來自北京。

  幾年來,妞子被人們遺忘了,也被自己遺忘了,鐵花想起了妞子為她做的每一件事,一種強烈的內疚刺疼她的心。

  劉伯的舉動,最近有些不大正常。他經常很早醒來,給什麼人打電話。又有幾次鐵花下班回來,發現劉伯的律師坐在他的臥室裡,並且神秘地不讓鐵花知道。

  鐵花已習慣了在美的生活方式,再近的關係,也從不主動去打聽人家的隱私。至於律師,雖然見到她時既客氣又有禮貌,卻從不透露他和劉伯談話的內容。

  近日,劉伯除了體質變弱,精神上也顯得有些緊張。他睡眠比以前少了,吃的除了一些流質的食物,也很少要求鐵花給他帶回饅頭、燒餅一類的中國北方麵食。

  還有一件特別的舉動,他把保險櫃的號碼清清楚楚地寫下來,交給了鐵花。更有一件非同尋常的事情是,他叫鐵花開車帶他去看墳地。這塊他早已購置下來的墳地,就在長島最大的公墓園裡。

  鐵花尊重老人的意願,一一照辦了。

  這個週末,劉伯叫鐵花上他臥房來。鐵花進來一看,老人已自己爬起來坐在床沿上。她趕緊扶著他,讓他坐到輪椅裡。

  「這兒有幾份表格,你先看看,我……我沒別的請求,如……如果同意,快快簽字吧。」老人指著床頭櫃上的幾張表格,費力地說。

  鐵花拿起來看了一遍,拉住劉伯的手說:「劉伯,您考慮得太多了,我明白,你全是為我,可您,您別……」她的喉嚨發梗,說不下去了。

  「簽吧,這是最快的辦法,不然,我死了,你的事還不知要拖多久。律師說,只要你簽了字,三個月就可拿到臨時綠卡,一年後就可有正式居留權了。」

  「劉伯。」她叫了聲,不知對劉伯再說什麼。

  這是一份結婚註冊表,她簽了,劉伯滿意地笑了,她抱住了劉伯。

  1998年冬,劉伯去世了。

  她遵照老人的遺囑,沒有舉行隆重的葬禮,也沒有舉行盛大的入葬儀式,只是租了幾輛黑色的大型送葬車,明燈在長島住宅周圍轉了一圈。沒有見報,華人界也沒有更多的人知曉,劉伯就這樣結束了他坎坷的 一生,悄悄地離開了人世。

  下葬後的第二天,律師來到了她家,抱來了一大堆檔,讓鐵花簽字。根據劉伯的遺囑,鐵花將繼承劉伯生前的一切財產。

  劉伯死後,她沒有痛哭,她安靜地處理著一切事情,她知道擺在眼前的事情是那麼多,那麼複雜。哭是沒有用的,傷感也無濟於事。再說她也沒有時間再去多想什麼,因為整個公司,除了吉米主管的餐飲業還能打乎外,地產已出現了大問題。

  張力本是主管這一方面的,倒不是她能力不夠,或不盡責任,而是美國的經濟出現了大滑坡,股票市場的混亂導致了地產業的不景氣。

  服裝生意也由於購買力的降低而無進展,原來看好的樣子,生產後都壓在倉庫裡。工人等著發工資,供應原料的廠家也天天逼著要賬。

  劉伯去世後的幾周,商場上風雲突變,公司經濟運轉下滑,使得她身體消瘦了十來磅。

  她非常明白美國商場的殘酷性,此時如果一旦亂了陣腳,就會出現不可扭轉的趨勢。

  她有些緊張,生伯劉伯辛苦刨下的基業敗在自己手裡。

  白天她和張力研究如何對付眼前的困境,晚上回到這所空蕩蕩的大屋於裡,真想大哭一場。現在的她是多麼需要劉伯呀!沒想到這位久經沙場的老將剛一離去,生意上就出現了這麼多問題。

  她一個人獨處時掉過眼淚,甚至想不做了,把所有的產業賣掉,過過輕閒的日子;她也試著幾天不上班,一個人躲在家裡,可那更可怕,閑得快要逼死她了。一旦什麼都不幹時,她腦子裡全是以前的惡夢。形形色色的人物像幽靈、像魔鬼—中,時向她逼來。

  她變成了工作狂。

  今天,她的辦公室裡擠滿了人,大部分是公司餐飲業的骨幹。包括三個店的正副經理,加上吉米,還有各店的會計,統統坐在了她白色辦公桌的對面。

  「自助餐,不僅是當前流行的一種經營方式,而且也是縮減開支的最好辦法。各店經理,請你們現在把廚房人員人數和工資的報表報給我聽一下。」

  其實,她從電腦中早已清楚地瞭解了這方面的開支。她故意讓他們再複述一遍,以強調她提出改變經營方式的必要性。

  各店經理都一一彙報了本店廚房的人數和工資開支。吉米作了一個總結:三個店每家廚房的人數平均12名,總計36名。工資平均按每人一千八算,共計六萬四千八百元。

  「好,」她繼續說:「自助餐可免去大部份廚房的人工。現在每個月六萬多,請問一年是多少錢?」她問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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