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海外故事 > 綠卡——北京姑娘在紐約 | 上頁 下頁
六一


  「臨走前,你,你要去看……看劉老伯,這樣見……見了你爸也……也有個交……交待。」

  「見劉伯,臨走前,臨走前,見劉伯。」鐵花自言自語。

  最近大醜發覺鐵花皮肉上受的傷害好得很快,可精神上始終不能完全復原。像這樣總愛重複人家的話,已不是一次兩次了。更可怕的是,她不說話時,兩眼會死盯一個方向, 一看就是老半天,眼珠動也不動。

  大醜為她擔心。他在圖書館翻閱了很多資料,想獲得解除這種病症的辦法。一本書中寫到:對此症根本的解決辦法,就是指出希望,重複希望,強調希望。

  因此,一個月來,他不停地、反復地說:「一塊兒回北京。老家窮,有人情。」

  管用,真的管用,眼看著她好轉了。她不僅聽進去了,偶爾還會反問;「大醜,你說北京變了嗎?咱們回去還跟得上嗎?」

  大醜開心地笑了。

  書中還指出幫助這類病人的辦法,是多走動,多見人,換環境。

  「鐵花,劉……劉老伯多大年紀了?哪天去看……看他老人家?」他說。

  【五

  劉老伯真名叫劉玉山,後來在轉成美國籍時,美國人送給他一個名字叫SAM(山姆)。來美四十幾年,劉玉山這個名字幾乎無人知曉。SAM這個美國名字除了在那本藍皮燙金的護照上用過,也沒有人這樣稱呼過他。

  然而餐飲業裡一提起劉老伯,地產界裡一提起劉先生,乃至中國城裡的老人們一提到劉矮子,卻是盡人皆知。

  他雖不是紐約城華人界的金融鉅子,也不屬於地產大亨,可是在中國人的圈子裡也算是赫赫有名了。

  他原籍河北保定,踏上美國國土時才40歲出頭。他身材矮小,身體不壯,人不出眾,貌不驚人。他憑什麼能在美國的華人界取得如此顯赫的地位呢?這或許與他的為人處事有關。他為人大度,他用過的人當中,不管此人曾對他犯過什麼壞,只要跟他說了實話,他就既往不咎,並予以重用;反之,他重用過的骨幹若是某些大事欺騙了他,他也毫不客氣地 一腳把他踢出大門。

  鐵花記得,在北京時老爸常常提起劉老伯,說他年輕時罵過國民黨政府,30多歲了還跟學生一起走上大街,貼過標語,撒過傳單,幾次都險些被抓人大獄。在報社,他也是豬腸子,直脾氣。他罵過社長,頂撞過總編,最後終於被報社解雇。說起來也叫人納悶兒,他這種人人討厭的直脾氣,怎麼會在美國吃得開?難道美國這社會就容他的壞脾氣嗎?回答應該說是這麼個理兒。美國不僅容他,似乎還註定了他的這種個性定會獲得成功。

  當然,他的成功還有別的因素。他很聰明,反應俠,什麼事都跟得上。他就認定了自己是個一無所有的窮光蛋,出路只有一條:幹,幹,幹。趁著還有把子力氣,做,做,做。必須在短時間內,積累 一筆小小的資金,然後做生意。他分析,用體力賺錢絕非自己所長,用錢去滾錢達到多賺錢的目的才符合自己的願望。

  他的實際精神還表現在他的經營上。他從不投機取巧,也不玩股票,更不賭博。錢少時他做小生意,錢多時則投資大的。

  他不像有些商人,有一個吹十個,有十個照著一百個做。

  人品上,他注重信譽,求他的事,只要他答應,就會全力以赴幫你辦好;而他拒絕的事,誰也甭想再次開口。因此,為他打工的人對他都忠心耿耿,一做就是十幾年。

  他沿著中國人來美的傳統道路,先以餐館起家,賺到利潤後又投資房地產。苦心經營了幾十年後,現在在曼哈頓中國城的商業繁華區已有了一座16層的樓宇,在長島已有三家高級中國餐館的連鎖店。另外,為了幫助年輕人開拓前程,他在服裝業上也投了資。那麼,他兒女的情況又如何呢?

  大女兒從醫學院畢業後嫁給了洋人,遠在加州,開業行醫,過年必來電話問候;兒子服役後轉成職業軍人,常駿馬來西亞,是海軍陸戰隊的尉級軍官,每逢聖誕必寄賀卡 一張。

  鐵花離開劉伯,前後已整整八年。這八年當中,她未曾再探望過他。想起來也充滿內疚之意。可是,經過這八年的風風雨雨,她已焦頭爛額,更無暇顧及探望劉老伯了。

  臨離開美國之前,鐵花撥通了電話,非常不好意思地告訴劉老伯自己明後天就要回北京,想約個時間過來與劉老伯告別。

  鐵花說完,本以為劉老伯會感到驚訝,卻沒想到他在電話裡只淡談地說:「行,行,來吧,來吧。」

  她放下聽筒,琢磨著。八年了,整整八年,當初離開他時,他已經75歲,算算,如今已是83歲高齡。他一定更蒼老、更孤獨了。想到這兒,她恨不得馬上能見到劉老伯。

  就在她和大醜起飛的前一天,他們來到了劉老伯家。

  汽車剛靠近那朱紅大門,沖在前面歡迎他們的是「虎姐」和「樣子」——兩隻德國獵犬,連蹦帶跳地竄著,前爪撲在籬笆牆上,仰著脖子狂吠。

  大醜嚇了一跳,後退兩步,可鐵花並不覺著十分害怕。她慢慢地走到籬笆牆邊,試著伸出了右手。

  「樣子」和「虎婉」似乎認出了她,拼命地搖起了尾巴。鐵花輕輕地摸了摸它們的頭,它倆都伸出了大舌頭,爭著去舔鐵花的手心和手背。

  「留神!你……你當心。」大醜沒敢靠前,在身後提醒銑花。

  「吱呀」一聲,朱紅大門打開一扇,探出一個人頭,不是劉老伯而是一位看上去30歲上下,有一張東方臉型的先生。

  「哪位是常小姐,請跟我進來吧。」他操著南方腔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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