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海外故事 > 綠卡——北京姑娘在紐約 | 上頁 下頁
六〇


  一周,兩周,一個月,兩個月,時間就這樣過去了。

  偶爾她回來太晚時,大醜問她:「幹什麼去了?」她總是談淡地說:「生意好,週末加班。」

  「你看上去很……很累,別……別為了多掙……掙幾個錢,摘……搞垮了身。……·身體。」大醜說。

  「放心吧,大醜。」她說。

  最近這次,她開始反抗了,因為王老五不只是自虐,而且還是虐待狂,更有虐待女人的惡癖。鐵花被他綁在床上,王老五用燃著的蠟液滴在她的胸上,鐵花一聲慘叫,他就用東西塞進她的嘴裡。接著惡棍王老五又把滾燙的蠟液滴在她的下體。

  鐵花的嘴被塞住,喊不出來,額頭上滴下豆大的汗珠,她雙眼怒視王老五。自這次以後,鐵花拒絕再去他家。王老五不做回答,笑了笑,哼了一聲就走了。

  她心裡打起了鼓,幾個月都頂下來了,算算時間,離移民局批准也就半年左右了。她生怕此時王老五會找律師廢除此案,前功盡棄。為了達到預期目的,她又向王老五作出了讓步。

  王老五嘿嘿一笑:「這就對嘍!」

  秋天已進入尾聲,寒冷逼近紐約。這一年的初雪下得特別早,12月底剛到,紐約城又變成了一片白色。

  雪後的寒風一刮,街上的行人的腦袋都縮進了厚厚的大衣裡,寒冷的氣候影響了新年購物的熱情,各家商店又用了一慣的手法,大贈送、大減價的標籤貼滿了櫥窗。

  最近,王老五的氣焰已不像以前那樣囂張。因為一連三次大西洋城讓他賭本大虧,以至於近來他連汽車都賣了。

  他新租的這套地下室,陰冷、潮濕,牆壁沒有裝修,傢俱破舊不堪,老鼠亂竄,蟑螂滿地。當鐵花看到這一切,正要轉身出門時,王老五沖上來,倒鎖上門。鐵花知道情況不妙,就和他扭打起來,想奪門逃走。

  王老五照著她的鼻樑就是一拳,雙手掐佐她的脖子,把她按在了那骯髒的床墊上。她沒來得及喊出半個宇,就昏迷了過去。等她醒來時,發現自己的手腳已被牢牢地反捆起來,下體—陣陣鑽心的疼痛。她想喊,想呼救,可是嘴巴被王老五用強力膠布封住了。

  她抬起眼皮看了看這四周雜亂、骯髒的環境,靜得如同太平間。她猜測王老五已經逃之天天了。

  零星的雪花從破了玻璃的小視窗飛進來,凍得她渾身哆嗦。

  天黑了,地下室的破暖氣管道冒著蒸汽,蒸汽噴在她的臉上,胸上,肚子上,凝成一層冰冷的水殊。她被反綁著,無法移動。其實她也不想動,她腦子裡清楚得很,完了, 一切全完了。

  28年的歲月她無心再回憶。八年的美國生涯也無心再想一遍,她知道生命的結束就在眼前。以前她也幾次想結束它,可都沒成功。沒料到,今天結束的方式竟是這樣悲慘。人們都說生命是輝煌的,可她為什麼就享受不到 一絲光明呢?

  她閉起雙眼,等著最後一刻的到來小心裡默念著那幾句話:

  我們嘲笑不知深淺的河鰻,終日趕路,奔向藍色的大海,孰不知,深海處到底有多黑。

  我們嘲笑不知高低的旅鼠,一生都在奮力向頂峰攀登,孰不知,崖下到底有多深。

  河鰻,也許剛剛游進大海,就被兇猛的鱉類吞食;旅鼠……

  突然,黑暗中有人抱住她,那人喘著粗氣緊摟著她。那人用一條破被子在包她的身體;那人抱起她,打開了地下室的門。她睜開雙眼,借著門框上的燈光,恍恍倔倔地看到 一張臉,這張臉是最難看的,也是她最熟悉的,是他,是大醜。

  聰明的、有心的大醜,最近一直跟蹤著她,注視著她的每一表情,觀察著她的每一細微變化。今晚見她未按時回來,就先跑到店裡,打聽到王老五的新址,馬上回家直奔這個地下風雪中,大醜抱著鐵花已半硬的身體,艱難地向前走著,他不時地回頭張望,四處窺測,警覺地注視著黑暗中的 一切,他彎著腰,低著頭向他的汽車走去。

  離大醜回國的日期不遠了,還有兩個半月。他延期一年的合同,就要解除,校方問他是不是再延續一年,他搖了搖頭,把教授交給他的表格全部送了回去。

  據他判斷,鐵花就是完全恢復健康,但是精神上受到如此打擊,也不可能使她在美國有能力再生存下去。

  幾周來,大醜耐心地調養著她,鐵花又一次從死神的魔掌中掙脫出來,可是精神頹廢到了極點。

  他沒有把她送進醫院,也沒有請大夫到家來診治。他知道,鐵花需要的不是大夫和藥物,她需要的是人,人的溫暖,因為她受到的傷害是心靈上的。

  大醜盡了全部努力,他已兩周沒去研究所了,並已寫了辭職報告。現在他全天守候著鐵花,一步也沒有離開過。

  鐵花在皮肉上的傷害,他也做到了他能做的一切。

  為了省錢,他從學校指定的醫生那裡搞來了足夠的治療外傷的藥品,因為他的醫療保險是加入研究所裡的。為了使醫生確信這些藥物是池自身所用,他忍著疼痛用廚房的菜刀在自己手上割了兩道口子,然後飛跑到醫生那裡,開出了外用消炎和內服止痛藥品。

  他每次給她上藥前,都先用溫水給鐵花擦身,然後再用消毒液在她的胸上和下體輕輕地擦拭。

  鐵花屏住呼吸,緊咬著牙關,雙手緊抓住床沿,有時疼得連床單都被揪了起來。大醜含著眼淚,看著她下體上的傷口,搖著頭。他怎麼也想不出,那個惡棍王老五是用什麼東西把這兒搞成這種程度。

  他給她上完藥,又把她扶起來坐正,斜靠在床上,然後從廚房裡端來一杯熱牛奶,裡邊有兩個雞蛋。

  鐵花喝完,他又用柔軟的幹毛巾,替她擦去額上、臉上的汗水。

  鐵花看著大醜的一舉一動,覺著要說點話,要說很多話,可說什麼呢?她似乎要說大醜你太好了,真像親手足,不,應該說像爸爸。更準確地說,是像媽媽,或者說像……像丈夫,也許都像。你把這些最親密的關係、溫情,集於 一身了。

  離大醜回北京的日子越來越近了。

  這天晚上,大醜坐在她的身邊,輕聲地說:「要……要麼,咱們一起走……走吧。」她點了點頭。

  「明,明天,我去訂……訂機票。」

  她又點了點頭。

  「回去了,就……就好了,老……老家窮,有……有人情。」

  她不住地點著頭,重複著:「老家窮,有人情。老家窮,有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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