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海外故事 > 綠卡——北京姑娘在紐約 | 上頁 下頁
一七


  最後一頁的右下角。還有一行字;「那女人要求一萬元離婚素賠,如有可能,請速寄來六千美金。」

  看完了信,她想痛哭,反正這大房子裡沒有一個人。她素性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場。

  她可憐楊易文,同情他的遭遇,更愛他對她的忠貞。

  她哭著對他說,也像是對自己說:「易文,你我都太天真了,這事可不容易籲!綠卡、身份不是好弄的……這六千美金,我上哪兒去找哇……」她拿起筆來,寫回信,可心亂如麻,不知從何下筆。

  過了好一陣兒,她終於安靜下來,把身份、綠卡的重要性說了一遍,並安慰他要耐心等待。有志者,事競成,共同的理想終會實現。並答應他,錢,不要著急,她一定會想方設法, 一點兒一點兒寄去。

  她一天天地瘦下來,精神也一天天地垮下去。她住在劉伯的巨宅裡,悶得要發瘋。

  兩個月來,寂寞和孤獨折磨著她。

  鐵花自從生下來,就一直沒離開過群體,家裡、學校、兵團,哪怕是那個小糧店,都是集體生活,都在人群中交往。

  在人群中呆久的人,有的也會嫌煩,甚至會叫:「煩著哪。

  別理我」「清靜會兒吧,我的天。」那是他不知道什麼叫寂寞,更不知什麼是真正的孤獨。

  鐵花是在人群中長大的,從沒有單獨一人生活在沒有交流的固定環境裡。

  小時候她挨過餓,受過窮,可今天,她發現,寂寞和孤獨比貧窮、饑餓更可怕。它像一塊烏黑的大布,蒙住你,從頭到腳地蒙住你。甚至,連呼吸都成了問題,你只能長長地歎著氣,才會感到 一絲舒暢。

  她又想起了一種刑法,一種古今中外都使用的刑法;把犯人關押起來或是流放到荒島,讓他與世隔絕,讓他膽怯輕生……原來,原來這孤獨是能殺死人的!

  近幾天,她常常站在房前的小山丘土,看著山腳下那條彎彎曲曲的長島公路。路上的汽車都像離弦的箭,飛快地向前沖。

  她記起,這條公路叫L.I.E.。自從順著這條L.I.E.來到這個山丘,她就沒有再在這條公路上走過。

  這條公路通向哪兒呢?曼哈頓?犬西洋?還是飛機場?它要是能通往北京,該……

  她意識到,自己想家了。是,她想爸爸媽媽,還有那可憐的楊易文。

  紐約的三月,長島的松枝己經開始返綠。兩隻可愛的小松鼠,甩著毛茸茸的尾巴,在草地上相互追逐,竄來跳去,吱吱地叫。

  她蹲過去,呆呆地看著它們,研究它們的語彙。她肯定,前面那只是雌的,後面那只一定是雄的。那只雄的竄到樹上,叼下來初春的嫩枝,嘴對嘴地與那雌的共用……

  她一動不動地,看了很久很久,一直到太陽下了山。

  她長歎一口氣,回到了那空曠的大客廳。頓時,那虎牙和龍爪仿佛向她咄咄逼來,使她產生一種懼怕。倒不是真怕那假龍假虎,她是怕一位科學家講的話有朝一日在自己身上成為現實。她清清楚楚地記得,那句話是這樣說的;「孤獨是 一種可怕的殺手,年輕人自殺的主因,犬都出於寂寞。」

  她打了個寒顫。

  她盼望著開學。

  十天、九天、八天……

  就在開學的前一天。她又收到了楊易文一封厚厚的信。信中首先解釋了很久沒來信的原因是在忙於打官司,辦離婚。經過兩個多月的「艱苦奮戰」,女演員終於簽字了。

  楊易文用大量的篇幅,像寫小說一樣,把離婚的前後經過詳細地描繪了一番,離婚協議書的副本也寄來了。最後,他把女演員提出的一萬元的要求,又重複了一下。

  鐵花知道,別說一萬元,就是一千元揚易文也拿不出來,這明明是在指望鐵花在美國解決這筆款子。

  美國掙錢還不知從哪兒下手,他那邊又欠下了這筆鉅款(70年代,美金與人民幣比價為一美元兌換一元五角人民幣)。

  又一個沉重的包概穩穩當當地落在了鐵花的肩上。

  她焦急萬分地盼望著開學。盼開學的目的,並非為了趕快拿到學位,為爸爭光。她認為,開了學,就會遇到人群。有了朋發,就會有機會,就會有掙錢的機會,掙到了錢,就能幫楊易文,辦到綠卡,就能把楊易文接來。

  她就是按著這個思路,盼著趕快開學,趕快接觸到人群,好免去孤獨,也給她帶來生路。

  開學了,終於開學了。註冊的那天早上,她起得很早,先去廚房為劉伯做了早飯。

  平時劉伯是不在家裡吃早飯的,今天為了送她去學校,特意留下來,答應與鐵花共進早餐。

  「近來過得還好嗎?」劉伯喝了口咖啡問。

  「很好,劉伯。」

  「你瘦了,太概有些不適應吧?」

  「不,真的狠好。」

  「我實在太忙,如有不周之處,還請你多加諒解。在美國,人人都有自己的事情,各自奔波於自己的生活軌道。開學後,你要處處學會獨立,學會獨立判斷和獨立處理事情。從令天起,恐怕老伯對你的幫助就不大了。」

  鐵花默默地聽著,仔細分析劉伯的話語。

  劉伯接著說:「此地離皇后大學太遠,開學後,還是儘量想個辦法搬到離學校較近的房子去住,這樣好,便於你儘快完成學業。」說著他又拿出了一個信封。

  「這裡是五百美金,租個小屋想必夠用。這期學費我已替你墊上,暑假過後,恐怕還要由你自理了。」

  說完,劉伯把信封交到她手中。

  她覺得劉伯變了,變得一點也不像在北京時那樣。現在,眼前的劉伯像一個雪人,瘦皮下流的不是熱血,而是令人發寒的冰水。她的心在發顫。

  皇后大學是歷史不長的市立大學,在紐約這個高等學府雲集的城市裡,排不上名次。可學校的設備與建築並不亞于哥淪比亞或亨特等名牌大學。它的違築全新,占地廣大,運動場地 一個接著一個,運動器材嶄新、明亮。現代化的大禮堂就靠在495高速公路旁邊,綠蔭蔭的草地上,聳立著清雅、肅靜的主教學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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