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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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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經搬出小樓,我怕移民局的人隨時會找來,不知道怎麼應付,你到那裡去了?我不曉得打過多少次電話找你!」於鳳顯然方寸紊亂。 「我同士元去海德街找不到你。」他沒有說出找不到她的苦與急,他聽見自己沒有表情的聲音,太複雜的感情總是無從表達的,所有的驚慌、愧疚、困惑、悲戚、屈辱,他都沉默的負擔了。 「現在你在那裡?」他只想到現在是她最需要他的時候。 「我在徐教授家裡,」范希彥立刻記起徐太太那似笑不笑尖銳的眼光,徐教授是雷亨瑞的親戚,否則他不會送于鳳去徐家,但是希彥管不了這許多。 「我馬上來找你。」他說。 「我有些話一定要單獨和你說。」單獨兩字說得特別重。 「那麼,我們在後山老地方見面。」 「也好,十五分鐘以後。」 「十分鐘,我十分鐘可以趕到!」分明是十五分鐘的距離,無奈他心急如飛! 才掛上電話,趙士元從廚房伸出頭來,一臉狐疑的問他:「怎麼回事?」 「回來再告訴你。」說完,他來不及系好鞋帶已經沖出門外了! §15 後山冷清清的,只有野生的花草開得最茂密,沾染上欲落的夕陽,顯出一片不知人間煩惱的燦爛。范希彥沿著石階急步走到穀底,四顧無人,再心急而無奈的走上來,走到半途,一抬頭,於鳳出現在山坡頂上,她蓬鬆的頭髮宛如斑斕晚霞裡的一朵黑雲,肩上披一件靛青色的毛衣更襯出一臉蒼白,看見希彥,只牽動一下嘴唇,掙扎出那比哭還悲慘的一絲笑意,那分倉皇把希彥的心整個揉碎了! 他急步跑上去,一把抓住她冰冷的手,萬分珍惜,萬分慎重的捧到自己起伏的胸前,眼睛尋到於鳳的,再也不肯移開,一心一意要把她眼裡掩不住的迷失、痛苦和無比的疲倦吸進自己的靈魂裡去。良久,於鳳才像雪山崩塌一樣倒進他懷裡,她潮濕的臉深深的埋在他頸後,抽搐著說: 「你不知道,昨晚找不到你時,我心裡陡地一空,倒不是真怕移民局立刻驅逐我出境,而是,而是……我怕從此失去你……那我受不了……」 範希彥撫著她僵硬的背脊,指縫間滑過許多年的愛情,許多次的爭吵,許多層的騷擾,數不清,數不清的恩怨,哀樂…… 直到于鳳完全平靜下來,她抬起那張雨淋過的靈秀懾人的臉,非常女性的問:「要是移民局抓住我,當真立刻驅逐我回臺灣,你怎麼辦?」 「當然跟老呂一道搬去貝克街,」希彥故意逗她,「立刻開始找新的女朋友!」 「死鬼,」于鳳不依的搥他肩膀,繃緊的神經逐漸鬆弛,「你不要得意,雷亨瑞昨晚一聽說立刻趕來,他當夜親送我到徐家,並且向我求婚,今天一早,他從芭城趕來又對我說,只要我願意,我們可以暫時假結婚,只要名義上成為他的妻子,那麼移民局不會再找麻煩,因為他是美國公民。」 「這小子,」範希彥沒有想到雷亨瑞會使出這一招,「簡直是乘人之危。」他氣得在石階上暴跳起來。 「你幹什麼?」於鳳仰起臉來,眼裡閃著幾分靈黠的嘲弄,「還想去跟人家打架?」 範希彥只得忿怒的坐下,鐵青著臉沉思,對雷亨瑞,他一直懷有極近仇視的成見,不止因為他有一切他沒有的條件,家財、學位、前途,更是因為他怕他用這些打動於鳳,而今,除了這些,雷亨瑞拿出一張王牌,他在她最危急時獻出安全,範希彥捺住衝動的暴躁,像醫生徹底割除封口裡發膿的瘡疤似的痛苦的問:「於鳳,我要知道 你對雷亨瑞的印象究竟如何?」 於鳳微皺的眉頭放鬆,坦然舒展臉上每一根線條,誠實的說:「我在美國還沒有遇見過比他更合格的男人,跟他結婚,一個女人可以滿足一切世俗的要求,聲名、地位、小小的財富。這兩年來,我像浮木一樣飄,沒有目的,沒有方向,真是倦了,尤其自從母親需要我經濟支援以來,我考慮過,假如跟他結婚,這些問題自然都不存在;而且,他對我學音樂一直非常熱心,婚後,我可以用他的錢去找有名的聲樂家學唱……」澈心的痛苦開始扭曲範希彥那沒有老去前已不再年輕的臉,於鳳不忍的趕快說下去: 「雷亨瑞對我好,不是沒有目的、沒有原因的。他說他愛我。他愛我因為我美麗,因為我年輕,因為我大方,甚至因為我歌唱得好,這些都是我的條件,而不是我;一如他年輕有為,一如他出身高貴,一如他前程似錦,這些可以做為交換的條件,這樣的婚姻應當是最公平的交易。但是,昨天夜晚,他送我到徐家,站在樓梯口向我求婚,我知道我不能嫁給那些條件,我敷衍他時竟像做買賣討價還價似的,而自己就是那件待價而沽的貨物,我輾轉一夜,想透了一件事,與其萬里迢迢跑來美國出賣自己,我不如讓移民局送回國去!」 範希彥呆呆的望著於鳳,好像從來沒有這麼完全清楚的看見過她,許久,他才像解脫又像不解的噓出一口氣來! 「昨晚移民局突如其來的事倒驚醒了我,千方百計的來美國,隨便嫁掉我不幹,驅逐出境我不走,想來想去,我決定去紐約,找鄭老師幫忙,紐約那麼大,移民局一時絕對找不到我,下學年茱麗亞若給我獎學金,九月可以入學,不然,流浪一個夏天,好好享受一下獨身的最後的自由!」 「最後的自由?」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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