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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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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天,你在和於鳳鬧彆扭,是不是?」士元到底忍不住,「希彥,你知道你為什麼念不好書?絕不是因為你理解力不夠,領悟力不夠,甚至時間不夠,你念不好書,因為你心不定,」他站起來踱到廚房中間,「我認識於鳳也有五、六年了,因為是第三者,我可以客觀的分析,她美,她吸引人,她不是不好的女孩子,但她有屬於她自己的那麼一種,一種飄浮性,也許一輩子都不會生根,而你,你不能跟著她飄。」 希彥倏然轉過臉來,完全蒼白的問:「這是什麼意思?」 「我是不會轉彎抹角說話,於鳳跟你的感情仍沒有定局,她對你的心思我猜不透,我只勸你千萬不能隨她這樣浮在半空。你是男人,你必須腳踏實地的站穩,生根,加大下學年獎學金甚至入學萬一有問題,你應該趁早另作打算,申請幾間別的學校,才是正事。經濟方面,也許我們可以幫你一點忙。」他探詢的望一梅,一梅誠樸的臉上充滿同意和同情,他們兩人結婚不過幾天,談得上什麼經濟基礎?那輛三手廉價買來的德制小甲蟲車還在分期付款,暑期南下,雖有工作,前途未定,卻牢牢的以他為念,這分慷慨,這分誠摯,這分友情已令他感激涕零。 希彥一時愧疚得抬不起頭來,若不埋頭苦幹,對不起的人太多,九泉之下的母親,全心期盼的父親,養育有功的珍姨,甚至情重如山的朋友。 那夜深談後,一連近十天,範希彥以破釜沈舟的決心苦讀強記,鼓足勇氣向那些友善而陌生的教授請教,卑躬下氣向其他同學求助,腦子裡塞滿方程式,數字,理論,暫時驅盡於鳳的一顰,一笑,一嗔,一惱。 期終考第二天,繳去兩張寫得密密麻麻的生物考卷,範希彥跨出教室,深深的吐一口氣,總算差強人意,下學年獎學金縱使不夠格,但成績不至差到不能回來,與士元夜談後,寄出去幾封申請學校的信,紐約大學已有回音,要看他在加大一年的成績;總之,只要這次大考應付得過去,一切就不成問題了! 他走出教室,午陽討好的迎向他,無暇享受這最自由最可愛的陽光,為應付明日的化學考試,他一頭鑽進圖書館,直到肚子咕嚕作響,壁鐘指在「2」上,才想起還沒有吃午飯,匆匆回到家裡,扔下書本,大聲喊: 「有人沒有?」 沒有人聲,在冰箱門上看到貼著的紙條: 「範:于小姐來電話找你幾次,似有急事,黃」 希彥昨晚去找那老美一同開夜車,半夜歸來黃傑已睡,今天黃傑一早就出去了,那麼於鳳一定是昨夜,和今天上午他出去黃傑回來後打來的電話。她知道他正在大考,而且上次電話裡的不快還沒有解開,若非有急事,她不會找他的,範希彥立刻有不祥的預感,於鳳一定出了什麼事,他抓起一件夾克就往外沖,迎面趙士元進來,見他慌張失色問他去那裡,範希彥急急的答: 「於鳳有事,我得去找她!」 惟恐士元攔阻,他幾乎奪門而出。 不料趙士元跟上來說:「我反正沒事了,我送你去。」 趙士元發動汽車,噓一口氣說:「總算交代清楚了,C教授一走,系裡簡直群龍無首。」 「你們明天動身?」希彥極力掩飾一心的不舍。 「後天,一梅明早還有一堂課,不如索性等到後天一早動身,開到洛杉磯,天沒黑找人找地方比較方便。」士元的科學頭腦一板一眼,永遠計畫周密。 「你弟一次開長途,不要搶時間,遲一點到也不要緊。」希彥聽見自己的絮聒,士元聽見絮聒中的關懷,車子停在紅燈前,他扭頭對希彥誠摯的說: 「你暑假到底怎麼打算,一梅和我都歡迎你來洛杉磯。」 紅燈轉綠,士元一踩油門,疾馳而去,希彥覺得自己像被留在紅燈這一邊,踩不動油門,沖不過紅燈,對士元的情誼,他感激中只有自卑的感慨,出國以後,士元給他許多支持,精神上,學業上,經濟上,但是士元有待奔的前程,新婚的妻子,范希彥的自尊絕不允許他成為任何人的累贅,何況是待他有厚的知友。 沒有士元,他會更迷失,更孤獨,他口上答允:「好。」心裡明知從今他必須完全站在自己雙腳上了。 暑假做什麼,範希彥仍不能決定。因為惟恐加大耽不下去,他申請了紐大下學年入學,但未確知加大成績以前,他不敢冒然而去,紐約那麼遠,人地生疏,他怕回不了頭。呂紀川約他一道開車去州界線的太湖賭場找事,據他說那邊夏天風景絕美,有的玩,又有錢可賺。小周告訴他去薩林娜鄉下采果實的門路,並且為他介紹朋友同去。範希彥猶豫不定主要當然因為於鳳,上次電話中不歡而散後,一直沒和她談過,不知她是否決定辭掉「天堂」的事,車過海灣大橋後由自由路下來,經過漁夫碼頭,從海德街一轉彎,小樓在望,範希彥一顆心簡直要跳出來了,等不及看見於鳳,等不及跟她講和,等不及問她發生了什麼事?等不及同她商量暑期何去何從…… 小樓屹立耀目的燦陽下,孤零零的,與街外漁夫碼頭熱哄哄的嘈雜,形成冷清迷失的對照,樓廊下那幾盆一直未開花的非洲紫羅蘭,在初夏時已經露出蒼黃的顏色,也許是海風吹老的,陸生的花草不該移植來海邊,不怪海風無情,不怪紫羅蘭嬌弱,這是亙古的移植的悲劇!範希彥負載著類似的悲戚急步朝小樓後梯走上去,趙士元緊跟在他後面。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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