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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九


  把相片拿在手中一直看著還給他。我心裡也明白了,自己在別人眼中也就只值這麼多,也不怪別人,只怪自己。又想起張小禾,她能看上我,也真是心裡看上了,可惜我沒有足夠的力量足夠的自信承受。對我來說,張小禾是一個了不起的奇跡,這樣的事不會再出現第二次了。我去了一趟美國,玩了十天。在紐約我見到了胡大鵬。見了我他樂得什麼似的,拍我的肩說:「三年多了,三年多了!」開輛舊車帶了我四處玩。去了大都會博物館,看了一半,他說:「你自己去看吧,我都陪朋友看過四次了。我就在這裡等你,我走不動了,這麼走半天對我來說是個考驗。」我說:「幾年你變修了,美國的車把你的腿養嬌貴了。」

  我在羅丹的雕塑《巴爾扎克》前照了相,心情也並不十分激動。只是想起今天看了這麼多世界的藝術精品的原作,有種似夢似幻的感覺,口中喃喃自語說:「好東西,好東西。」又去了世界貿易大廈,站在一百多層高的樓上俯瞰曼哈頓島,下面幾十層高的大樓綿延伸向遠方。我指了下麵對胡大鵬說:「老胡這幾年你怎麼活的,紐約的人跟螞蟻一樣爬來爬去,我來一天都不知自己姓什麼了。一個人要對自己絕望,站在這裡看看下面的世界就行了,就知道自己在這世界上是怎麼回事了,毫無意義。」他詭笑著指指下麵。我俯了身探頭往下看,一陣暈眩。他又指指下麵,笑道:「Don't, don't。」我笑了說:「這口氣能含著暫時還這麼含著吧。」他說:「人還是不會忘了自己,你忘了自己,煩惱不會忘記你,會來找你。」晚上他讓我睡了單人床,自己拿毯子睡在地毯上,說:「聽聽你這幾年的故事!」我說:「你陪你老婆去,她嘴上說沒關係沒關係,心裡恨毒了我!」他說:「讓女兒陪她就夠了,平時我也睡這邊的。」我說:「那你們是文明夫妻。」熄了燈我跟他講張小禾的事到深夜,問他有什麼看法。他說:「要我說真的呢,還是說好聽的?有不同的說法。」我說:「才三年不見,你變滑溜了!好聽的留著明天對你老婆說。」他說:「那不客氣我就說了。如果你發不起來,當然是分手的好。女人的熱情是能持久的麼?」

  我覺得他這也是對自己的夫妻關係作了一個注腳,但不去捅穿它。我又說:「回了加拿大說不定就回國了。」他說:「老高,真的嫉妒你!回不回去也有選擇的自由,回去了找個女朋友也有選擇的自由。你還歎氣!世界上還有幾個不歎氣的人?」又嘆息自己在美國難得有發展。我說:「你這麼能幹個人,這樣消沉!打工賺錢也好,做小生意也好,再不咬緊牙關去讀個什麼專業也好,總得有個方向,總不能說混了三年再混三年。老婆沒跟你離婚跑掉,也算她是個有良心的!」他說:「打工呢,不是辛苦的年齡了。做生意呢,紐約人人在做生意。讀書呢,還得重頭學英語學專業。老婆是死也不肯回去,我口袋裡又沒有那幾萬塊錢,回去也沒有意思。說句不好意思的話,我三十大幾的人了,偷偷流淚也不是一兩次了,什麼事兒!」我說:「老胡你有句名言我在心裡記了三年,那年你說,出國等於多活一百年,你自己還記得?」他說:「記得,太記得了,也太天真了。」不再說話。

  第二天我乘車經華盛頓到佛羅里達去,胡大鵬送我到車站。車站附近就是著名的紅燈區四十二街。我們在街上走了幾個來回,偶爾也有幾個姑娘過來招攬生意。他說:「怎樣,名不虛傳吧?」我說:「這就算世界水準,真叫人失望,還不如多倫多呢。」我看見一個混血種人就在街邊對著牆解手,吃了一驚,舉了相機想照下來,胡大鵬一把扯了我的手說:「別惹事,鬧不好送了命也不知道!」我收了相機說:「別把紐約描繪成強盜世界,這可是人類文明的心臟。」

  他似乎是偶爾地提到了一個熟人說:「他們一家人都是長舌頭,每次寫信回家不說自己的事,把別人的事都詳詳細細寫了。」我說:「我回去了也詳詳細細說說,大家在這裡混得都不錯。那個胡大鵬還開了輛日本車呢。」分手的時候他再三叮囑我:「回去了別急著結婚,男人到四十也不算晚,多玩幾年。機會又一次到了你手裡,要珍惜。」我說:「多玩幾年是個什麼概念,請界定一下。」他說:「你是聰明人,自己想好了。」就這樣分了手。六天后從佛羅里達回多倫多去,經過紐約在車站給他打了個電話,沒有人接,就連夜乘夜車回了多倫多。

  到家的時候是早晨,還沒來得及洗個澡呢,孫則虎來了電話,問:「孟浪這幾天你到哪裡去了?」我說:「去了美國。」他說:「都給你打有十個電話了。我的店昨天開張,第一天就賣了一千零幾十塊錢,刨去所有的成本,有三百塊錢的純利。我興奮得一夜都沒睡著。」反復交待我上午一定要去看看。我也沒有睡意,就騎車去了。孫則虎正按收銀機收錢,見了我說:「忙著,你先看看。」幾天不見,小店都換了樣,擺得花枝招展的,有十來個人在裡面走來走去挑選商品。等他閑下我過去了,他說:「怎樣,有信心了吧!一天三百塊,給你打工要一個星期吧!」我說:「瞅著你美得滋滋的,屁顛屁顛,屁眼眼裡都夾得斷蔥了!別太樂過頭了!你不姓趙?」他眯了眼望著我:「姓趙?」我說:「你不姓趙?那你姓錢,大家都說你姓錢。錢,錢。」他遲疑說:「孟浪你怎麼了,我不是姓孫嗎?」我笑了說:「那你還記得自己姓什麼。」他恍然笑了,說:「老孟你逗我呢,你逗,你高興逗了你逗,我不惱。」

  我說:「賺到錢的人還說惱!我只要能賺到錢,別說逗,誰高興殺了,殺了我也可以。」他笑了說:「那我還得留著這條命守住這點錢。」我說:「沒有命了錢就一錢不值了,就是一張紙了,揩屁股還不好使呢。」他說:「那還是錢第二,命第一。」我說:「老孫你這就發了。」他說:「那還不敢說,明年看吧!幾個人都跟我說想加進來,辦一個大聯鎖店,我就看上了你,沒那麼多名堂,好相處。」我說:「沒名堂的人還敢做生意,這裡是君子國嗎?連他爹的錢也不皺眉頭賺了,那才是生意場上的英雄豪傑呢!」他說:「老孟你罵我嗎?」我連忙說:「我說自己沒有用。」

  他說:「幹吧,老孟!一天四百塊錢生意就保本了,以後每多做一百,純賺四十。機會來了你得抓住!人嘛,要麼楊六郎,要麼賣麻糖,倒了灶刷盤子去!」又說:「你一個,我一個,再找個可靠好相處的,組成了董事會,明年開個十多家。」我說:「托你的福我也過過董事的癮,名片甩出去,董事!」他說:「今天說笑話,明天就成了真。等你有了錢別人就不同了,這個社會很現實的。」我說:「那絕對的,自己沒出息,不要怪別人小看了你。想想我這樣的人也該被人小看,沒出息嘛!出息就是錢,錢就是出息。可惜我不是做生意那塊料,不能投入,要是那塊料就好了。」他說:「實在不想來就算了,想來的人多呢。拿得出一兩萬塊的也不止你一個。」說著又去招呼生意。等他完了我說:「老孫別把門封死了,我還想一腳跨進來當個董事委員呢。」我在他店裡選了幾樣東西,他說:「那不好意思,錢我就收了。」我說:「生意是生意。」他收了錢沒按收銀機,把為政府代收的購物稅免了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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