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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七


  【六十七】

  思文以我們倆人的名義,又申請到了多大原來那幢樓的一套房子。發派房單的那天她打電話叫了我去。工作人員驗了我們的護照,社會保險號和結婚證,發下了派房單。半年來結婚證一直還在思文手中壓著。辦完了我說:「這下寄回去辦了吧,都拖有半年了。」她說:「你真的就那樣著急,我還會賴在你身上嗎?」我笑了說:「辦了是件事,誰知道哪天我就回去了呢?」她說:「你五萬塊錢就差不多啦?這麼快!」我說:「你再抓在手上也沒有用,就寄給你朋友辦了去,你要找什麼人也自由些。」她說:「現在你出名了,是個寶貝,我抓著你不放!我是個懂道理的人呢。」我又問她搬家要不要幫忙,她說:「我叫了趙文斌幫我開車。」我說:「還有古博士吧?」她不做聲。我說:「趙文斌我半年沒見到他了。」她說:「他現在發了,開了個裝修公司,請了幾個人做事呢。」我問她要了趙文斌的電話號碼。分手的時候她說:「下次到唐人街幫我買袋米,單車後面放了米我騎不穩。」我應了,又說:「古博士也不幫你買。」她說:「暫時不去麻煩別人好些。」

  我回到家裡,思文又打來電話說:「剛才忘記跟你說了,我媽媽前幾天來信,問我們是不是一定要分開。」我說:「你看呢?」她說:「你看呢?」我說:「都半年了,她老人家還問這個?」她說:「老人是老人的想法,中國的老人你也可以理解,你別怪她。」我說:「老人的想法就算了,她又不是當事人,裡面的事情她也是一頭霧水。」她馬上說:「算了算了,我也沒說不算了,我只是把她的信告訴你一下。」

  過幾天我買了袋米給她送去。她說:「這袋米我可以吃兩個月了。」我說:「再有個博士來就只能吃一個月了。」她給我錢。我說:「還要你這幾塊錢?」她塞到我手裡說:「你拿了,別回去心裡又彆彆扭扭丟了魂似的。」我說:「我就那麼錢迷!」我看見門口一雙男人的拖鞋,指了說:「你把這個放在這裡!把人都嚇跑了!」她笑了說:「經常一些不三不四的人跑來,我說有男朋友了他也不信。我在樓下的free store撿了這雙拖鞋放在這裡,讓他們看。」我說:「你好聰明,正經是個人也被你嚇跑了。」她只管笑。我從冰箱裡拿了可口可樂喝,打量房子說:「你倒是把日子過起來了,床也買了,沙發桌子也買了,一套新。」她說:「床和桌子都是趁降價買的,沙發是古博士買來的,要他不要買他也要買。」我趁機問:「你和古博士怎麼樣,也有兩三個月了。那天去湖邊玩,看了還可以嘛。」其實那天我看了有點失望,知道思文心性高,難得接受。

  我怕她東張西望把時間耽誤了,鼓動她往前走。她「哼」一聲說:「你別安慰我,你我還不知道?尾巴一翹就知道你要拉什麼屎。你只想我早點那個了,把我推出去了,你就安心了,就不顧我的死活。」我說:「是可以嘛!多倫多女的雖然緊俏,你也別太挑。年齡小一點,有什麼呢?矮一點,又有什麼呢?外國人還要找矮的男人呢。」她說:「你哄鬼去吧,哄我?照你說什麼都算了,只要是個男人就算了,我林思文還不至於吧。」我說:「人家還是個博士呢,被你這麼一說!」她低了頭不做聲,忽然就哭了起來,一隻手捂了眼睛,又掏出手絹擦淚。我慌了說:「怎麼啦又怎麼啦?我又哪句話說錯了?我這嘴滿嘴都是胡說,對一個喜歡胡說的人你可別認真,不值得嘛!你只當他的胡說是胡說就是的了。歸根到底,你還是按自己的心願去找。」

  我蹲到她面前,把她的手從眼睛上拿開。她把手用力一甩,我嚇一跳,彈起來一閃,後退一步。她嚷道:「就是你,就是你!害得我三十歲還來找物件,到這種地步。你知道你害了多少人?我媽媽為了這件事都哭過好多次了!沒良心的東西!」我坐回到椅子上,由她去罵。她嚷著:「男人都不是東西,歸根到底都不是東西!」我說:「要罵就罵我一個人,那麼多好人陪我挨了罵,可不冤得慌?」她說:「都不是東西!」我說:「都不是,都不是。」她說:「早就知道天下的男人沒一個好的,就是沒想到自己會碰到。」我想笑又不敢笑,說:「要天下的女人都不理他們,他們就沒戲了。」她說:「女人又有這點賤,要去找個男人,往火坑裡跳,一個又一個的跳,前仆後繼的跳,好勇敢哦!」我說:「又不是我一個人要離婚的。」她跳起來,抓著我的肩一推,椅子往後一翻,我仰面倒在地板上。她指了我說:「還不是你,還不是你!你還跑來氣我!」我爬起來說:「好好說嘛,好好說嘛。」她指著門說:「你走,走!」我勉強笑著,連聲說:「對不起對不起,我跑來氣你,惹你生這麼大的氣,我太不是東西了,歸根到底不是東西。」退到門口,開了門出去。

  到了家才走到樓梯上,張小禾站在廚房門口說:「快接電話,鈴都響半天了,還在響。」電話是思文打來的。她說:「這麼久你才到家?」我說:「四處玩玩看看去了。」她說:「剛才對不起了,是我不對,你還是跟我送米才來的。再說我現在有什麼權利對你發態度?」我說:「沒關係,我這個人罵一罵也是可以的,人不給人罵罵做人還有什麼意義呢?讓別人消了氣也是一種貢獻,對不?」她笑著說:「你那嘴越來越油了。說真的,你生我的氣了吧。」我說:「生什麼氣,你當我的心胸窄成了一條縫吧。我覺得你罵得也有點對。」

  剛才的事我真的沒生氣,倒是有些替她難過。她罵我幾句我倒覺得挨了罵對她是一種補償。她說:「你我還不知道?別跟我裝男子漢,到別的姑娘那裡去裝也許還騙得了人。你肚裡真撐得下一條船,也不到今天。」我說:「對別人我不那麼計較。」她說:「只對我計較,我連別人都不如。」我說:「正因為是你我才計較。以前計較,現在也不計較了。」她說:「別說得那麼漂亮,你又是個不計較的人不呢?碰也碰不得一下!」我忽然感到那麼真誠地表白不計較有點不合時宜,有點蠢,考慮怎麼表示自己其實很計較,又要別讓她領會著沒有別的意思。正想著她說:「下次你該來還來吧?」我說:「那當然,下次要買米了,打個電話來,我給你駝去。不過你情緒不好想罵人把人推到地上,我就不來了。」她笑著說:「知道你不是不計較的人。」我馬上又說:「現在到底又不比以前了。」又說了一回閒話,議論幾個熟人,才把電話放了。

  【六十八】

  我發現張小禾的生活習慣有了一點變化。以前我晚上十二點多鐘回來,她總是熄燈睡了。可現在她睡得很晚。我下班回來,剛上了樓,她就出來到水房去洗臉,或者到廚房拿東西吃。見了我,就跟我說幾句話,順便要我到她房裡坐一會。坐一會我說:「這麼晚了,你明天還要上課呢。」她說:「快考試了,要多看一點書。」我說:「那更不敢打擾了。」站起來要走,她指了椅子說:「坐你的,我看書累了,也想有個人說說話。不過你煩了困了想去睡,你就去。」我連忙說:「不瞌睡不瞌睡。」說一會話我告辭去睡,她送我到門口,自言自語地說:「我瞌睡了就會熄了燈去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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