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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達書庫 > 海外故事 > 白雪紅塵 | 上頁 下頁
六一


  想到這裡不敢往下再想,在心裡告訴自己,這不是真的!又傻子似的自己笑了,記起早幾個星期看見一個中國男人在地鐵站拉二胡,有不少人把錢給他,又有人告訴我這個人的母親是某某名人呢。當時我還遺憾自己什麼樂器也不會。還是敲鼓好,敲鼓聲音大,敲鼓容易。我覺得自己這種構想並不那麼拙劣,甚至還是「good idea」呢。

  第二天我辭去了那家小餐館的工作,不敢再做下去,哪怕當自己是頭牛呢,我也得讓這頭牛喘喘氣。韓國老闆娘很遺憾,問我是不是嫌七塊錢一個小時太少了,可以再加五毛錢。我告訴她說,不,我在報社找了一份好工作,每個小時十八塊錢呢。她望了我呆了似的,半天說:「You're lucky, very lucky!」

  思文的失眠拖了快一個月,辦法想盡了也不見轉機。她去看了心理醫生,醫生說是焦慮過度引發的情緒失衡,保持心理平衡安靜就會不治而愈。她越想平靜就越平靜不下來,對自己生氣也對我生氣。學校的作業和考試使她焦慮,兩人的關係也使她焦慮,現在又多了一層焦慮,不能消除焦慮的焦慮。

  那段時間我總是小心翼翼,生怕觸犯了她,她睡不好已經成了我無可推脫的罪責,因為她情緒失衡是從那天晚上開始的。對這一點我不敢辯駁。看她一天天憔悴不成人形,我也著急起來,在無可奈何中總勸她要多喝牛奶,她不喝就嚇她說,吃再不補上點身體就垮掉了。有幾次我做出很親切溫柔的姿態,她卻推開我說:「算了算了,又何必呢。你也別來安慰我,我也不是小孩說逗就逗了,我要就要真的,你又沒有。」我搓了手在一邊窘迫地笑,說:「要怎樣才是真的呢,怎樣才是真的呢。」她說:「真的才是真的,你自己知道。」

  我知道自己做得不象,我在心裡恨著自己:「別的地方做得也象,做了三年炒鍋的牛皮吹了臉也沒變色,怎麼這就不行!」這個敏感的人,她太瞭解我了,瞞不過她。哪怕我做了很充分的心理準備,臨場發揮總是不行,被她點了出來。我真的的恨起自己來,恨完了還是不行。這樣幾次之後,我也不好意思再做出那種姿態。我所能做的就是象一個朋友那樣去關照她,哪怕是個朋友呢,也得盡做朋友的責任,我只能如此了。這時我對友情和愛情的區別體會得特別清楚,就隔那麼薄薄的一層紙,卻鮮明地劃出了兩種感情的界線。

  這天晚上我陪了她折騰到兩點,音樂也聽了,數也數了,牛奶也喝了,她總算安靜地睡去了。我馬上抓緊時間去睡,也許她過一會就會驚醒過來。睡下去卻睡不著,這一兩年來的種種生活景象,那混亂無序的畫面,一幕幕在心中顯現,象河水一般流淌過來,流過無阻礙的心的河道。躺久了我胳膊支撐著輕輕翻了一下身,思文驚醒了。她問:「幾點鐘?」我一看表是三點多一點,卻說:「快五點了,你兩點鐘睡的。」她說:「那快天亮了。」我說:「騙你呢,怕你又著急沒睡著,其實才三點鐘,你放寬心睡。」把表伸過去讓她看。又說:「再睡一覺,一說話就讓瞌睡跑掉了。」她說:「你睡了就別動行不行?」我說:「我睡著了,動不動我自己也不知道,剛才我動了沒呢?」她說:「就是你動醒的。」我說:「要不我抱了毯子睡到地板上去好不?」她說:「那由你,我沒有趕你啊。」我說:「睡在地上我還睡得著一些。睡在床上越不想動就越記得這件事就越想動,就越睡不著。」

  我把毯子鋪在地板上,半墊半蓋。地板很硬,我有些不適應。但我還是感到好些,壓力消除了,想打個滾也可以。精神上的一放鬆,睡意就上來了。快要睡著的時候,思文叫我:「高力偉,高力偉。」我不理她,把氣出得更粗一些,又轉為輕微的鼾聲。她開了燈把腳伸下來在我背上點一下說:「打什麼鼾呢,你又不打鼾的。」我坐起來說:「還沒睡著?」她說:「你還是睡上來,你睡在地板上我更加不習慣。」我說:「那我會動來動去的。」她說:「實在想動就動一下算了。」

  我只好睡到床上去說:「你這樣敏感怎麼會不失眠,一星點變化都不適應。」她說:「睡不著了,睡不著了,心裡又煩躁起來。你害得我這樣還怪我敏感。」我說:「春天來了,心裡煩躁一點也是正常的,你不要自己去成天那麼大,越記得煩躁就越煩躁。」她嚷著說:「我煩躁也煩躁不得!心它要煩躁我也沒有辦法!什麼春天不春天,都是你害的又怪春天,開始失眠的時候根本沒到春天。」她把失眠全部怪了我,我心裡本來就不服氣,這時說順了口道:「自己心裡不放鬆,情緒不平衡,老是怪我,醫生都說了是你自己心裡作怪!你越是抱怨我就越是睡不著就越是……」她嚷著說:「還不是你,還不是你!你又想不承認了,你又想翻案了!」她雙腳亂蹬,把毯子蹬下去。我說:「我不清不白背了這個罪名都一個多月了,還要我背多久?」她用腳來蹬我說:「又想翻案,不是你那還是誰!」說著用力一蹬,把我蹬到床下去了!

  我扶著地爬起來,笑著說:「亂蹬亂蹬的蹄子!我不翻案好吧,不翻案。」她見我一臉的笑,倒有些意外,望著我不做聲。我說:「下了床就順便去解個手。」到水房解了手,對著鏡子做出可憐的神態,想帶點表演性做得更動人些,卻在鏡中看見一副滑稽的模樣。又自己笑一下,笑紋蕩開去凝在嘴角,一副似笑非笑的怪樣。回到床邊我說:「下了床就順便睡在地上算了。」說著把枕頭往地下一扯,又去扯毯子。她把毯子抓了抱在胸前不鬆手,又不做聲。我拉了幾下拉不動,又把枕頭撿回去說:「好了,好了,睡吧,再翻騰幾下就天亮了。」我又怕她會說「對不起」之類的話,又說:「也別說什麼了,我瞌睡得腦袋都要掉下來了,你明天還要上課呢。」她松了毯子,熄了燈兩人睡下。我心想:「對不起也不說一句,好,好,這樣也好。」

  拖了一個多月,思文的失眠不治而愈。她能睡好了嘆息說:「啊呀呀,一個多月不知怎麼過去的,我以為就是那樣拖下去拖死了呢。」我說:「你要知道你好偉大,你救了兩條命!」

  【五十三】

  我和思文都感覺到,再這樣拖下去已經沒有意義,於是心平氣和地討論分手的問題。

  不知是誰先說出「離婚」這兩個字。兩個人繞過來繞過去暗示著,還是繞不過這兩個字,終於被誰先說了出來。以前在氣頭上很多次說到離婚,事後兩人又回避著,現在竟心平氣和說出來了。我們都知道這種冷靜的討論一旦開始,事情就再也無法挽回。

  思文也不願這樣拖下去,她對我絕望了。她非常現實,既然分手無可避免,就要趁早,時間對她更加寶貴。我呢,這一年多來,離婚的念頭萌發之後,就象一隻怪獸,順著不同的黑暗路徑,在濕潤的空氣中尋著嗅著,沉重地喘息著,最終都回到那唯一的窩巢中來。現在我們所要做的,只是去辦理這件事。沒有孩子也沒有財產,事情也格外簡單。在那個初夏的週末,我們坐在窗前從中午講到傍晚,她的面孔在暮色中漸漸模糊,象隔了許多歲月的朦朧印象。我們象老朋友一樣說了許多傷心動感情的話,說到認識的那一天,說到一起到黃山去玩,記憶中的細節都活生生描繪了出來。她提到結婚那天我被客人灌醉了搖搖晃晃,她還發了朋友的脾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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