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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這個人怎麼了?」張若白目送著通史陳走去的背影。「他還給你些什麼評語,除了『人靜、字好、文好』以外?」

  我不覺不悅地瞪著眼睛望他。

  他一聳肩,說:「反正我是個俗人、笨人,顏色的雅俗也分不出,是不是?」

  「我是說顏色本身並沒有雅俗的分別。」心想王眉貞真是太多話。

  「我怕你,淨華。」

  我們走著,他說王眉貞已經先去吃飯了,是否他可以請我到食堂吃些東西,然後有事跟我商量。我說有話請他就說,因為我第六節課的徐教授請假,現在就要回去了,他說他也要回去,正好和我一道走。

  出了校門,走入公園,公園裡景色新鮮,好花全開。張若白說動物園那邊母熊新生的小熊有趣得很,何不過去看看。我搖搖頭。他歎了一口氣,說來公園裡只是借路,真是辱沒了這大好的地方。公園有知,應該長出一片荊棘,專戳這些假道的人的腳底。

  我笑了,卻喉嚨發癢,咳了起來。

  「怎麼了,你咳嗽了!身上冷嗎?」他著慌起來了。

  我眨眨眼睛答說不礙事。

  「我要祈禱上天保佑你大安大康,永遠不礙事!」

  「你說有事和我商量,什麼事呢?」

  「我們讀書聯誼會要舉辦一個音樂會,日期是下個星期六,大家希望你準備兩個獨唱的節目。」

  「讀聯」是水越主持的,現在由張若白來要我參加兩個獨唱的節目。幸虧我有現成的藉口,就是咳嗽,嗓子不宜用。張若白噓了好幾口氣,強說我的咳嗽不日就會好,我說也許會,如果我能好好的休息;如果不,會咳到下個月去。

  張若白再歎出一聲長氣,踢飛了一枚雞蛋大的石子。

  我們搭上電車,下了電車,他陪我走完那一小段的路,到了我家的門口。

  「我可以進去坐坐嗎?」他問。

  「對不起,並不歡迎。」

  「你吃你的午飯,不用請我,我也不會看著你吃,我坐在院子裡等你。」

  「吃午飯並不太重要,只是,我得到床上休息了。」

  「那,算了,」他雙手一攤說,「我回學校上課去了。」

  「不是說你也沒課了嗎?」

  「我們政治學110第五節課測驗,現在十二點四十分,趕得及的。」

  我推開竹籬門,返身關上它,縫隙中看見張若白還呆呆的立在人行道上。

  「還不快去啊!」我忍不住叫出來了。

  ***

  讀書聯誼會舉辦的音樂會在這日舉行了。

  早上在學校裡照常上課,休息二十分鐘的時候和王眉貞見了面,她興高采烈的給我看晚上的節目單:有水越的鋼琴,張若白的小提琴和吉他,秦同強的口琴,陳吉的大鼓,此外還有手風琴、小喇叭、大提琴、獨唱、合唱等等。

  「我不知道什麼時候秦同強學會吹口琴呀!」我說。

  「你猜他的老師是誰?林斌哩。老師自己不敢表演,只擔任報幕。學生呢,剛學會三支曲子,恨不能一一表演。但他剛才告訴我,只擔心你這高明的人對著他,他一定會嚇得吹不出聲音來了。」

  「眉貞,我從來沒覺得自己那一點比別人高明。而且,我怕今天晚上不能夠參加這個盛會。」

  「為什麼呢?你既然不能參加演出,難道坐著欣賞也不行麼?」

  「最近我總覺得累,還是回家休息好。雖然,這些節目都是我喜歡的,尤其是當中一項,我更不願意錯過。」

  「哪一項?」

  「你猜。」

  「我……」她瞇著眼睛想了一會兒,笑著說:「我不敢猜。」

  「呸!你就是猜錯了。」

  「豈有此理,我不是根本就沒猜嗎?好,既然不是水越的鋼琴,那你自己說出來。」

  「陳吉的打鼓說書,他會的是哪一派別呢?京音?奉天?京東?還是梨花大鼓呢?」

  「見鬼,他哪裡會什麼打鼓說書,只是把只大皮鼓爛敲一通罷了。那日我聽他練習,還那麼得意的指導我急鼓是怎麼個敲法,我說我簡直噁心,今兒晚上輪著他出場時,一定得到外面呼吸新鮮空氣了。」

  ***

  晚上,太陽將近下山了,我端了一張籐椅子到院子裡。透過疏稀密遝的枝葉,望著落日時刻的天邊。

  小池裡靜靜悄地,我懷念那些金魚,姨婆說要再給我幾尾,但我謝絕了。人間的享樂都是有代價的,有的先付,有的補償。我只知道那些金魚給我的樂趣,不知道應該花費心力照顧它們;它們死了,我心裡的不安和慚愧,真是無可比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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