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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三


  弟:聽我說下去,哥,事實上我一直知道你愛她有多深,但你為了當日那一樁冤枉事,後來又為了我,把心意深深埋藏在心底;這是安羽衣完全不明白的。即使她猜到若干分,但是話沒從你嘴裡出來,她也不敢確信是那樣的。而你,哥,你萬千的心意希望撮合我和她,此情此意,我畢生心領又感激。但……但我不是一個睜著眼的瞎子,所以,哥,你的情意我是萬萬不能……萬萬不能領受的!

  兄:智雨,我……我希望,一切的一切,讓時日和環境來作見證,來作決定。

  弟:時日和環境,呃?

  兄:你瞭解時日和環境的力量有多大,到了外國,你們等於走進一個完全不一樣的環境,心中的想法也必定會有一番改變。你要把握住和安羽衣在一起共同研讀的機會,把……

  弟:把她心中對我的愛苗培養起來?然後把她心中對你的愛苗剷除了去?

  兄:安羽衣對你我兄弟兩人的心意,我想我是清楚的;我是她的初戀,影子深刻的留在心中。後來我把我的心禁閉在某一重屏障內,她感觸不著,人說「溜去的魚是大的」,便是那意思。她因為越得不著和我和她間的一份共鳴,便越懷念,憧憬,越覺得那是非常可貴可愛的。

  弟:而我時刻向她唱著想引起她的共鳴的歌,她便越聽越煩膩?

  兄:話並不是那麼說,她……

  弟:但人心的確是:得不到的只覺必是更好的,在手邊的不足希罕。唔?

  兄:到了一個完全嶄新的環境,儘量拋開往日的舊日包袱,一切從頭來。我相信,日子一天天的過去,加添了你們彼此間相信相助的恩情,因此使你一向給與她的濃濃的愛情日復一日更突顯,那便是最好的促進和發現情感的方法。

  弟:哥,你的想法天真而又過分樂觀呀。

  兄:安伯母告訴我,安羽衣完全主動的想到要和你一齊出國,同時到你所要去的那所學校去。

  弟:那是她想刺激你,想挑引起你的嫉妒心啊,大呆鵝!

  兄:不,刺激或是要我嫉妒的話,她不必筆直的向著如此遙長的一條路去,她只要略略裝模作樣的表態一番就可以,你明白我的意思嗎?如今少則兩三年,多則五六載,你們都有機會朝夕在一起。如果她看著你覺得「煩膩」,又怎樣把你拋踢呢?

  弟:哥,你難道以為她不能半途而廢?或者……

  兄:相信我的話,智雨,別如此固執的自以為是。羽衣的個性我很清楚,她做人也一直有她的原則的。

  弟:那……你自己……你把……

  兄:我自己什麼?你還是認為我要把安羽衣讓給你?我說過她並不是一項禮物,而且,如果事實上我和她兩個人的心已經結合在一起,我能用刀子切下她的部分給你嗎?

  弟:但是我知道你愛她,你現在能告訴我你並不愛她嗎?

  兄:我是愛她的,但是我知道她也愛你……那時候,我認為自己沒有資格愛她……

  弟:現在誰比你更有資格呢?

  兄:智雨,但是我從這一場浪濤中翻滾過來,瞭解生命中什麼是最重要的,什麼又是……

  弟:你難道因此瞭解愛情是並不重要的嗎?

  兄:我當然不是那意思。

  弟:天涯何處無芳草,男子漢大丈夫,何必執著於一個女娃兒,唔?

  兄:哈哈哈哈!

  弟:你笑得很開心,唔?但願安羽衣不要再那麼珠淚漣漣啊!

  兄:安羽衣的天地大得很哩。

  弟:說的是,她的天地大得很。而且,天下事時刻在變,不是嗎?好吧,哥,我們走著瞧,相信我們以後再說的話多著哩。

  兄:是的,我們以後再說的話多著。不管怎樣,謀事在人呀,只要你……

  弟:哥,關於我媽……你想安伯母他們會堅持對她……怎樣嗎?

  兄:我想不會吧,畢竟……

  弟:目前她……我不知道已經上那兒去了。有人說,她到南部去住進以前老……老泥鰍那間在魚池近旁的……宿舍;我請人替我聯絡,都說沒見到她。

  兄:你走了,我一定會替你注意這件事兒。

  弟:你也不必多此一舉了。她……一切……唉……如果安伯母他們不計較……但是,這其中牽涉到法律的問題,是不是?

  兄:叔叔都已經離開臺灣不知去向了,如果說法律,應該由他頭一個對一切負責的。

  弟:安老伯好幾個往日的同事、好友中不乏有力量、有作法的人;或者安伯母一個女人家難免心軟,那些安老伯的舊友必定咬牙切齒的要見元兇付出應付出的代價才甘心,如此一定又會牽連到我媽。那麼……

  兄:可能事情不是你所想像的那樣,畢竟時間已經隔了這麼久,案子也早已了結。人死不能複生,自家人商量一回不必再向社會掀起這樁陳年傷心事。爸已是受害最深的人,艾家醜事一揚再揚對誰都沒什麼好處。安伯母非常瞭解內中種種情況,我相信……

  弟:其實,我自己想歸想,難過歸難過……一切也都無能為力。你也一樣,所謂愛莫能助,就是這句話。

  兄:智雨,我早說過,你所做的已經夠多了。

  弟:我們爸爸有了你便什麼問題也沒有了,他今後日子一定過得更快樂。

  兄:我說過,我只希望他身體一天天的更好起來。

  弟:早上我去向嬸嬸辭行,她……她真不錯,我老覺得自己沒臉孔好見她。她卻對我百般安慰,甚至……

  兄:嬸嬸一向稱讚你,她自始至今徹底的瞭解你的性格和為人。還有,你可知道,安伯母對你的認識和讚賞也到了什麼程度嗎?

  弟:唉,她們兩位真可說是……非常好的女人。我從前卻……

  兄:你從前那麼想,當然也難怪你,總算……

  弟:總算我沒讓我母親的話……唉……蒙蔽了我全部的良知。

  兄:現在……

  弟:唔,哥,你說……既然安伯母和我們爸兩個人曾經那麼要好,那麼相投,又是那麼令人敬佩的一對舊情人;目前我們爸怎麼說也已是孤單的一個人了,如果他能和安伯母……

  兄:好,老弟,我真高興看到你又有如此好構想!但是,看見了沒有?那邊來的是安伯母和安羽衣,是你們應該登機的時刻了,我們一切再說再聯絡吧。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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