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和弟(11)_華嚴

十一

　　弟：她的胃潰瘍老毛病已經好幾年，這陣子為了公司裡的事忙得焦頭爛額的；醫生勸她多休息，她說找不到可以讓她休息的時刻。加上我昨兒晚上跟她吵鬧，害得她一夜沒睡好。

　　兄：你是為了朱定美的事對她說了什麼嗎？

　　弟：是的，我對她發了一場有生以來沒那麼暴躁的脾氣，我……我現在好懊悔，我真不應該……

　　兄：可不是，你為什麼不想想，阿姨是愛你，朱定美是個非常可愛的女孩子，阿姨完全是在為你打算呀。

　　弟：她的心意我當然瞭解，只是，愛情是勉強不得的。我和朱定美之間毫無電光和火花……我實在沒有辦法和她好起來；即使是虛情假意的表演的話也都沒法度。

　　兄：那你也不必緊張到和阿姨吵鬧起來，你婉轉的把你的意思告訴她就可以呀。

　　弟：唉，我緊張，我媽比我還緊張；我說了一句話，她接下去三、四句。我又說一句，她便怒吼起來。我那時失去理性，嚷嚷的聲音比她還要高；她滿臉通紅的拍桌子，吩咐我立刻滾出她書房去。

　　兄：禍是我惹的，我不該……

　　弟：你不該什麼呢？我媽要羽衣替她辦事，不管羽衣也好，你也好，總得有人替她轉達她的意思呀。

　　兄：可不是，那麼你記住下次別再做魯莽的事了。

　　弟：我媽如果堅持要我和朱定美交往，我還是不會聽她的。想想看，這是什麼年代，她還指望替她的兒子選媳婦兒！

　　兄：那你最好說話時候避開那個話題，阿姨目前身體狀況是經不起刺激的。

　　弟：我知道，唉，哥，你想法子幫我的忙呀。

　　兄：晚上你得到醫院陪伴阿姨嗎？

　　弟：她不要我了，說要慧雨陪著她。

　　兄：如果……

　　弟：如果什麼？

　　兄：我本來想說如果需要我，我可以去陪她，只是……

　　弟：你擔心我媽認為你會把她的「氧氣」關掉了？

　　兄：阿姨這回住院，相信得有一些日子，慧雨和你就快開學了，我在家裡沒有事，可以……

　　弟：事實上醫院是咱們家的，我媽住在那兒，真是無所不方便，醫生護士隨時都在眼前，偏她膽子特別小，不管白天夜晚，都得有個自己人陪伴著才可以，嘿，彷佛她擔心廁所裡會冒出個鬼魂什麼的。

　　兄：我聽說爸爸也一樣，一旦在醫院裡過夜，便也要阿姨在旁邊兒護著他。

　　弟：那是我媽的意思，爸到醫院去，她一定跟隨著，夫妻倆親親密密的成分多吧。

　　兄：你知道當我今天陪著阿姨走進那第一號病房，便……

　　弟：你便想起那痛心的往事，因為那時候安老伯住的也就是那一間？

　　兄：我那裡想到自己就那樣一進一出那一號房，我的整個人生就此變色了。

　　弟：哥，清者自清，不管你被染上什麼顏色，我相信，還你清白的日子不會遠的。

　　兄：你說那個自說見鬼的林護士到美國去，什麼時候回來呢？

　　弟：聽說她是去度假，度假的話應該兩三禮拜，最多一個月。

　　兄：人家說她精神方面有異常，如果……

　　弟：但是她離開我們醫院後在台中某一家醫院裡工作愉快，沒有人認為她什麼地方不正常。

　　兄：智雨，你這樣幫我的忙，我真不知道應該對你怎麼說。

　　弟：你用得著對我說什麼？像你今天救了我母親，我們又應該對你怎麼說呢？

　　兄：那時候爸創設了我們這所醫院，院名用的是我們祖母的名字慈音，後來為什麼改為臺北第一醫院呢？

　　弟：為的是叔叔認為慈音兩個字，筆劃上算起來不吉利。

　　兄：筆劃上算起來不吉利！？

　　弟：你可知道現在許多人做事都講究算筆劃？不但人名算筆劃，開店取店名算筆劃，演戲戲名算筆劃，連醫院也不例外；用慈音兩個字的時候老賠錢……

　　兄：用臺北第一醫院的名號賺錢了！？

　　弟：我不知道，醫院賺不賺錢我向來沒去問，也向來不研究。而且我心裡想；開設醫院目的在賺錢，簡直荒唐、荒謬到了絕頂！

　　兄：這事兒歸誰在「研究」？

　　弟：我也不知道。

　　兄：家裡事情你不知道歸誰在研究？

　　弟：我猜想，我媽吧，有了她便一定萬事ＯＫ；但是不看她今天就因為凡事都往自己肩上挑，結果自身吐血一大盆？

　　§十

　　弟：哥，說些有關大媽的事兒我聽聽。

　　兄：你想聽她的什麼呢？

　　弟：都想聽，因為我對她的一切太陌生，家裡甚至連她的照片也都不容易找到。

　　兄：你要我打那兒說起，從她的祖先三代嗎？

　　弟：不，祖先的事兒不必管。從她本身的一切先說起，好不好？但是她去世的時候你才五歲，你記得多少呢？

　　兄：她……瘦瘦的，個兒相當高，長得並不算漂亮。

　　弟：但是氣質十分好。我媽雖然漂亮，氣質比不上大媽。

　　兄：什麼人那麼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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