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河天(81)_華嚴

八十一

　　「好好照顧你自己吧，也為了我，唔？」

　　「我會的。」

　　「你說……還要等多久我們才可以……」

　　楚雨恩停頓了一下子：「我……現在還不知道，很難說……但是你知道我……」

　　「唉，我知道的，我當然知道……」

　　「綠恒……」

　　「你得走了是不是？」朱綠恒聽得出楚雨恩「時間到了」時的聲調。

　　「是的，我……時間差不多了。」

　　有時候朱綠恒會小女孩般蠻不講理的不讓他掛斷電話，楚雨恩就是極急迫的得去，也必定依她的意思稍等著。朱綠恒沒料到自己會那樣「撒賴」，但是老天啊，她就會。但這遭她沒有，歎了一口氣，說：「好吧，你走吧。」

　　楚雨恩從她聲調中聽出她的心意，電話又候著。

　　朱綠恒又歎了一口氣：「你……你走吧。」

　　「那麼我再給你掛電話啦，唔？下次記住把要說的話告訴我呀。」

　　電話掛斷了，朱綠恒呆呆的坐在那兒好一會兒，不知道什麼時候再能聽到這個人的聲音……說她氣他嗎，唉，老天知道，她怎麼會？又有什麼理由？唉，她還有好些想說的話沒有對他說出來。但，那是一種什麼類式的話？！兩個人間沒有共同的利害關係，就像……沒有根的浮在水面上的草，她可以這樣形容嗎？……有時候她甚至希望──或者是夢想──他們間能有一些事情可以真正的爭吵一場……他吩咐她不要忘記想要對他說的話，但是，什麼樣的情況下她才能夠把那些可說可不說的話全都記住呢？

　　§第四十一章

　　轉眼，一年左右的時間過去了。

　　楚愛尼和謝羽光兩個熱誠相愛的「孩子」結了婚。美國傳來消息：楚黛尼懷孕了。楚雨恩在他工作崗位愈具信心和愈有發揮。楚荷尼的短篇小說一篇又一篇的出現報端。看來，日子一天比一天過得平順了。

　　沒料到晴天霹靂，楚荷尼罹患嚴重的急性白血病，只不過幾個月的時間，病情急轉直下的惡化，到了無法救治、危在旦夕的階段。

　　醫院的病床上，那她父親心目中最寵愛的嬌女兒一息奄奄的躺著，她的臉龐兒蒼白，嘴唇也沒有血色。每一次，她睫毛長長的眼睛閉著，都教愛她的人擔心她也許不會再睜開眼皮。楚雨恩傷心欲絕的坐在她床旁，他身上穿著醫院裡給他的白色罩衫，口鼻上蒙著口罩，和楚愛尼一樣的，不時讓無法抑止的淚水流下潛入口罩裡。

　　「爸爸……」楚荷尼張開眼。

　　「乖……」楚雨恩連忙身子俯近去：「爸爸在這裡，乖……」

　　「媽……」

　　「媽就來了，回頭就來了……」

　　「二姊……」

　　「老……老么精……」

　　楚荷尼喘息了一下子，臉上露出了笑：「爸，二姊，你們說，大姊她……她會生個男孩子嗎？」

　　「不知道，乖，男的女的……一樣好，唔？」

　　「我……希望大姊……生個男孩子，二姊你說呢？」

　　楚愛尼說不出話。楚雨恩說：「乖……你知道的，爸爸愛女孩子，爸爸有……你們，真……真是滿意極了。」

　　「爸，這……這是您……心……好，您……為了我們……」

　　「別說這種話……你這樣說話爸爸會生氣……爸爸愛你們，是……應該的……」

　　楚荷尼凝著淚光晶瑩的眸子看著楚雨恩，又把眼睛閉上了。

　　……

　　孫星戈萬分悲苦的心情守在病房中。有一回文章裡他用了「心在滴血」這四個字，寫的時候隨手寫，現在他才知道什麼是真正的心在滴血了。

　　這一個下午，楚荷尼的精神看起來好了些，蔡小咪和林和吉得到許可，兩個人也穿戴著消毒過的罩袍和口罩走進病房來。

　　「荷包，」蔡小咪眨眨眼：「你可知道你的『玫瑰淚』得獎的消息？」

　　「這……這是怎麼說的？」

　　「有人沒讓你知道，把那篇稿子再送去報社參加他們這一屆的小說獎比賽，得了第一名了。」

　　「真……真有這回事？」

　　「半點也不是虛假的哩！」林和吉裝出非常愉快而且興奮的聲音：「我們把報紙都帶來了，第一名，喏，你看……」他和蔡小咪幫著把報紙攤在楚荷尼面前：「獎金不折不扣的十萬元，過些日子你好了，該請我們多少客牛排呀？」

　　「誰把我那篇……稿子送去參加比賽呀？」楚荷尼一雙眼睛看著孫星戈。

　　「你已經知道了嘛。」林和吉說：「不是你眼睛老看著的這一個人又是誰？」

　　楚荷尼吸了一口氣：「只是……我……現在……已經不在乎自己是不是得獎了。」

　　孫星戈心如刀割，但強自忍耐著不讓淚水流下來。蔡小咪哭了，立刻跑進盥洗室。

　　「我……我是說……」楚荷尼又吃力地吸了一口氣：「我對自己那……一篇文章已經……不滿意了，所以……」

　　「是的。」林和吉咽了一口口水：「所以……我那時候就說你的收穫比那一個得了獎的人都大，這就是最好的證明。你後來每一篇文章都寫得更好，而『玫瑰淚』現在得了第一，也證明蔡小咪、孫星戈和我三個人當時不是把你瞎捧一場……這……這也是孫星戈為什麼要把那篇稿子再送去的意思。評審委員見仁見智，藝術作品在一般人眼中不容易得到正確的評價，真正的好作品不得獎不怕受貶抑，現在也都有了證明了。也許，那時候你沒得獎對你反而好，那份刺激給你的力量使你更用心的把文章寫得更好。文章千古事，人能夠把自己的心聲……」林和吉看楚荷尼疲乏的閉上眼，也把話匣子關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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