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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去就去,不去就不去,不必你說我說的。」蔡小咪說。

  「如果今天不去,改天?!」楚荷尼想著自己是否該有點化妝。

  「好吧,改天,你們決定什麼時候去再通知我好了。」

  隔了兩天,楚荷尼和蔡小咪商量了一番,由蔡小咪電話聯絡孫星戈。蔡小咪說了時間,孫星戈便說了三人碰面的地點。但是,此刻整五點十五分,映柳橋畔不見那猴影,孫星戈那沒有時間觀念的臭嘴巴猴!

  孫星戈終於來了,腳踏車上跳下來。嘴裡呀的一聲,活該,滿頭的汗和滿臉通紅。

  「孫星戈,你完全遲到了!」蔡小咪說。

  「小姐,我說的是映竹橋,你們跑到映柳橋來。我在映竹橋那邊足足等了二十分鐘,還好我這個人腦子實在靈活,否則我就要自己跑去電影院看好片子享受冷氣去了。」

  三個人三輛腳踏車跑了十來分鐘,到了這家牆壁上爬滿綠色葉子的房屋前。

  下了車,孫星戈口袋裡掏出鑰匙來開門。果然,關係真正不尋常。

  廳不算小,一架陳舊的鋼琴坐落正中央,一張黑色人造皮長沙發上兩把小提琴,靠著沙發立在地上一把大提琴,好幾把吉他東橫西豎、東歪西倒的……人不少,男的女的起碼十來個。楚荷尼起先以為李傑斯不在場,後來總算認出一個穿著背心短褲,坐在一張長方桌旁猛啃西瓜的人就是他。

  「小孫你來得正好,我正想找你哩。」李傑斯又咬了一口手裡的西瓜,手背向嘴巴抹了一下立起身。

  「怎麼?練唱完畢啦?」孫星戈問著邊介紹楚荷尼和蔡小咪,告訴他兩位小姐怎樣風雨無阻的捧他的場。

  李傑斯笑著手一揮,一副大歌唱家毫不懷疑眾人怎樣崇拜他的神情。嘴裡嚼呀嚼的,噗噗噗,彎腰吐了一桌面的瓜瓢和瓜子。

  「去找件襯衫,打扮得漂亮點兒,唱一兩首曲子我們欣賞欣賞。」孫星戈說。

  「打扮得漂亮點兒做什麼?那個小姐要我去當新郎倌嗎?哈哈哈哈!」

  一手撐著桌面,一手抓著孫星戈的臂膀,李傑斯和孫星戈說起話來。他時大聲,時悄語,楚荷尼雖然聽得有一句沒一旬的;總算聽出他要孫星戈「好好的侍候侍候」替他的演唱會寫些宣傳稿和「好批評」。他提到若干報紙上面的文章,某執筆人算他「識相」和「知趣」,某則簡直「他媽的混球王八蛋」……隨著神經質、不安、貪婪和自負的表情,楚荷尼還發覺他的眼睛不但不發亮,事實上帶著濁黃的顏色;下巴尖尖的,顴骨高又分得很開,看著看著,竟看出酷似一隻狐狸。這時他又悄聲說了一句什麼,一手在孫星戈肩胛上重重的一敲又一聲「媽的」;老天,一向在她腦海中最美麗的形象一霎時化為烏有,恍如彩光四射的肥皂泡化入空氣中了。

  回家的路上,三輛腳踏車並排在林蔭大道中疾馳著。

  「很抱歉,要李傑斯唱一兩首歌兒大家聽,誰知道他裝腔作勢的不肯唱,害你們白跑了一趟,很失望吧?」孫星戈說。

  「失望,我們當然失望,」蔡小咪笑著回答:「荷包你說是不是?」

  楚荷尼沒回答,斜著眼睛瞪了蔡小咪一眼。

  「這個星期六晚上有個演唱會,他希望你們去捧場,第一他說會場裡人越擁擠越好,第二他說演唱會裡聽唱比練唱時候給你們更好的印象。」

  「這兩點的確半點都沒錯,」蔡小咪仍是笑瞇嘻兒的,邊眼睛望著天上那紫紅色、桔黃色的雲霞襯托著的起伏的山頭,太陽又在下山了。

  夕陽落在西山下
  烏鴉都回了家……

  蔡小咪唱著,邊咯咯咯咯笑起來。

  「小咪你發瘋了!」楚荷尼又瞪了她一眼。

  「我沒發瘋,發瘋的人不是我!」蔡小咪說著又笑,笑得車前輪差點兒撞上路邊的樹幹。孫星戈一雙眼睛看著楚荷尼又看蔡小咪。

  蔡小咪眉一揚:「我們特別喜歡李傑斯他們三個人唱的這首『永遠守著他』,你呢孫星戈?」

  孫星戈請楚荷尼和蔡小咪到冷飲店吃了霜淇淋,三個人又一齊看了一場電影。分手的時候孫星戈又問要不要參加週末舉行的李傑斯的三人演唱會。

  「再說吧,我們決定了再和你聯絡,好嗎?」

  孫星戈問楚荷尼的意見,這才注意到她身上穿的一套新衣服很好看。

  「荷包今天特別穿了這件新衣服來聽李傑斯唱歌,我也特別穿得這麼整整齊齊的。誰知道李傑斯不給面子,真是害我們連衣服也都白換了。」

  §第十七章

  「爸爸生日快樂!」楚黛尼對楚雨恩說。

  「爸爸生日快樂!」說的是楚愛尼。

  「爸爸生日快樂!」楚荷尼說著在楚雨恩臉頰上左邊一親,右邊也一親。

  「你的三姊呢?」楚雨恩問楚荷尼。

  「在她房間裡,」楚太太代答:「馬上就下來了。」

  楚雨恩看了楚太太一眼,她接著他的視線,立刻把目光投向窗外去。

  窗外大大小小的玫瑰花籃長長的排列到大門旁去,這是楚雨恩的六十歲生日。六十歲,事實上楚雨恩很覺得自己還年輕,朋友向他賀生日,他謝啦,不敢當啦以外少不了提一句:「一個甲子的年齡啦,老啦,老啦。」

  但是,老,老在那裡呢?花白的鬢髮間?早上刮鬍子,發覺眉毛中有根白的,連忙要楚黛尼為他拔去,像看到第一根白髮赫然在自己腦頂亮相的時候一樣。自發出現得多了,也就習慣了,不以為意了。白眉毛的遭遇想必也會相同。那麼,老在那裡呢?哈,自己的嘴巴上吧。朱綠恒有回說:「這是上天賦予人類的生命力中的一種,如果你七十歲時候像你二十歲那時所設想的七十歲的人那樣老邁無用和悲哀,世上便沒有幾個過了七十歲還想活下去的人了。」

  每次想著朱綠恒說的話他就忍不住微笑上臉,這時餐桌旁坐下,拿起餐巾把鼻子和下巴往回的抹了兩三下。

  一餐晚飯……可說……很……唉……怎麼說呢?高興的是:二女兒最近精神和氣色都很有好轉。而大女兒,楚雨恩看一眼楚黛尼。對了,早上「江老太婆」給他一個電話,告訴他江印白得了一個什麼獎;老太婆攪不清楚,他也不便多問。江印白既然自己沒把此事告訴他妻子,楚雨恩因此也不想多嘴說給楚黛尼知道……楚荷尼一雙眼睛關懷的看看母親又看父親,昨天看到她的學期成績,小妮子真是向來不會辜負老父的厚望……楚珊尼全心欣賞的剝食著手裡的一隻又大又紅的蟹螫……

  「唔,這兒……」楚太太又把另外一隻特別大的蟹螫挾了放在楚珊尼的盤子裡。

  「珊尼,」楚雨恩皺著眉開口:「你這次期末考也沒有參加,學校裡怎麼辦呢?」

  「她暫時想休學,她想……」

  「休學?」楚雨恩打斷楚太太的話:「她大學三年級,離畢業就只有……」

  楚太太也打斷楚雨恩的話:「女孩子婚姻大事才真的是件大事,念了博士在家裡洗尿布的多的是,區區一個學士文憑算什麼?」

  「她想在一年以內結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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