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河天(14)_華嚴

十四

　　「純私事，她去寫生，我跟著去觀光。我們對非洲的維克多利亞瀑布都嚮往很久了。」

　　「那麼你出發以前我們見次面？」

　　「還是等我回來的時候，我想，如果那時候你還想看我，我也想看你，我們便再相約，贊成嗎？」

　　§第八章

　　孫星戈給楚荷尼打電話：「喂，楚荷尼，想得到我會給你打電話嗎？」

　　「想不到。」

　　「是的，我自己也想不到，但是今天我在報紙副刊上看到一篇文章，大小姐，你寫的吧？」

　　「憑什麼你說那是我寫的？」

　　「因為呀，『碎心記』，大作家何立先生，你還是拿我做動人心弦的故事男主角的，不是嗎？」

　　楚荷尼哈哈哈的笑得聲音好聽極了。

　　孫星戈咽了咽口水：「最主要的我應該告訴你，何立先生，如果你真的是個男的，我就要說警告你，你把我寫得簡直滑稽絕頂了。」

　　「什麼叫做滑稽絕頂？」

　　「你……你這個人用眼不用腦，淋漓盡致的描繪了我皮相上的醜陋特徵；甚至我的『特大號』的青春痘，我的刮鬍子時候破了皮貼著史高曲膠帶的下巴。那一家電影院，我的『癡癡地等待』和我的爆米花；然後日月潭和我的醫院……使得我的那些把小說當歷史課本讀的笨同學沒有一個不相信那副德行的男主角就是我。你……你真把我糗死，也把我氣死了。」

　　「那……那是你的笨同學飯桶，可以怪我嗎？」

　　孫星戈聲調揚得老高的：「告訴你，何立先生，你可以拿你哥哥的模樣兒──如果你有一個哥哥的話──來加上一個虛構的故事來胡謅一通。或者拿你幻想中的哥哥來配合現實的情形──比方說電影院、日月潭和醫院──來胡說八道。而不是拿活生生的區區的我的百分之一百的模型加上表面上的一切情形──注意我說的是『表面上的情形』──來配合你的虛構和幻想來聳人聽聞！你……你現在瞭解了嗎？！」

　　楚荷尼電話這邊滿臉通紅的：「你一口氣說了這一大堆做什麼？你以為只有你懂是不是？告訴你，我只是……我是說……」

　　「你說你只是什麼？你是說什麼？你說你還有什麼好說的？！」

　　「最低限度……我把那個男主角……」

　　「你把那個男主角寫得太好了，你是這意思嗎？我還得因此多謝你給我的恭維？某小姐把我扔了，我碎了心，跑去自殺。自殺！老天！你不知道我活到現在最看不慣的就是自殺的行為！關於我如何對待她那個男朋友那部分，如果你說我把我的腎臟捐給他那個尿毒癥第九十九期的混球兒，然後懷著另外一隻孤單單的腎臟去投水，我這個人豈不就是狄更生筆下的西德尼再世，而你這一篇『碎心記』豈不也就要和『雙城記』同享永恆不朽的盛名了？！」

　　「孫星戈，你實在太會……嚼……鬼話……說……舌頭……我……我是說……你是不是應該……培養一些幽默感？」

　　「我不在乎自己有沒有幽默感──至少對你不在乎──請注意我這句話！我受不了你把我寫成那樣的一個人！」

　　「唉，老天，做人……做人真是太見仁見智了。」

　　「告訴你，楚荷尼，重要的是：我這一回真正的結交了一個很可愛的女孩子，假使我不在乎自己在陳乃康面前顯得洩氣，我怕我的女朋友會有那份感覺的。」

　　「……」

　　「還有，還有我必須告訴你的：你這篇文章內容既無稽，體裁又非驢非馬。三分像小說，七分是散文。也就是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鬼！呃……還有……散文式的敘述很要命，你並不是百分之百的笨蛋，瞭解我所說要命之處是那裡吧。」

　　又是楚家那體面軒朗的飯廳，又是晚飯的時刻。楚荷尼有氣沒力地踱進廳中。楚雨恩和楚黛尼已端坐在飯桌旁邊他們的位子上。接著是本該出去學打太極拳而未去的楚愛尼進來。然後，出四個人意外的，本說要和陳乃康吃館子的楚珊尼，依然那一身美麗的裝扮，獨自施施然的推開飯廳的門進來了。

　　「珊尼，陳乃康呢？」楚黛尼問。

　　「到香港去了。」

　　「到香港去？！」

　　楚珊尼眉一揚，肩一聳，一塊餐巾把手擦了擦：「本來說是後天去的，他想了想，臨時坐四點半鐘那班飛機飛走了。」

　　「他什麼事去香港？」楚雨恩問。

　　「說是視察那邊他們公司裡的業務什麼的。」

　　「珊尼，這些日子來，這個陳乃康，你到底把他看清楚了多少？」

　　要是在往日，楚荷尼一定插嘴反駁她父親什麼人能夠在多少時間內把什麼人看清楚「多少」；但是晚上她沒有。

　　楚珊尼看了她父親一眼：「他很好嘛，爸爸，媽媽也一直那麼說的，不是嗎？」

　　「我覺得，你自己得多多的注意和觀察，他那個人……我認為有點兒教人摸不清底細。什麼時候想做什麼事，全由他即興的決定。和你認識不過一個月，便說要訂婚，後來又不再提了，不知道什麼意思。」

　　「爸爸，那是因為他們公司裡接二連三的發生了重要的事情嘛。」

　　「你們談到婚約的事，難道要受他們公司裡所發生的事情影響嗎？」

　　「你又來了，爸，你自己不是根本不贊成我們那麼快訂婚嗎？」

　　「那是另外一回事，珊尼，我是反對你們那麼快便訂婚的。你如果問我，我直到現在還是一樣的反對。但是你那時候沒有因為我的反對而不答應和他訂婚。現在那個迫不及待的提出訂婚要求的人，又忽然不提要和你訂婚的事，所以我才覺得奇怪了。」

　　「不要覺得奇怪，爸爸。你就當那時候你反對，我聽你的話不答應和他訂婚；或者他因為你反對我也反對，所以也不再提要訂婚的話。不是大家都高興了嗎？」

　　「珊尼，你……你真是最像你的母親，你……你這樣說話……」

　　楚珊尼眼睛一翻，紅嘴唇那一噘：「我又是像媽的，哼，我難道不知道，你心目裡她們三個才是你的好女兒！」

　　「小珊，我的意思是……我是為你著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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