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河天(3)_華嚴_學達書庫

三

　　§第二章

　　清晨一點多鐘，楚雨恩睡在床上，楚太太高調門的連名帶姓的呼喚以及一片刺目的強光、把他弄醒了。睜開眼，太太身上做客歸來的衣服還沒有換，雙手搭著膝蓋坐在她的床沿上。她的呼吸急促，胸脯也急速的一起一伏；床頭燈的綠罩子在她臉上隱約的抹著一層綠，但仍舊看得很清楚她臉上因盛怒而無法控制的扭曲的肌肉。三十多年來的經歷，楚雨恩如果不是已經麻木便是習慣妻子這副神情……雖如此，晚上如果他稍一不慎，一場可預測其強烈程度的風暴將使得全家雞犬不寧。被臥裡坐，忍不住一個呵欠：「系珠，你又想到什麼事情啦？」

　　「我問你，楚雨恩，今天下午兩點多鐘你離開辦公室，整整兩三個鐘頭的時間，你是那兒去了？！……你……你又去和她幽會，呃？你以為我不知道？！」

　　「太太，小聲些，別把孩子們吵醒了。」

　　「你答話呀！」

　　「我去看老王，他病了，在醫院裡。」

　　「看一個病人費了一整個下午的時間？！」

　　「我們談一個問題，我坐了很久。」

　　楚太太鼻子裡一聲嗤笑。楚雨恩又是一個呵欠：「系珠，你不累嗎？休息吧。」

　　「她前兩天給你打過電話，對不對？那個死不要臉的女人！」

　　「我們明天再討論什麼人死不要臉好不好？」

　　「她死不要臉，那個朱綠恒！你怕你的四個寶貝女兒聽見我提到她的名字，我偏偏就要大聲的提！」

　　「何苦來，系珠，你又這樣的激動，回頭又睡不著覺，你這是和誰過不去？」

　　「難道你還關心我睡不著覺？你只愁我不死，死了你們就可以名正言順的做夫妻……但是你知道嗎？我一定不會死，我一定活得比你們兩個人合起來的壽命都還要長，只要我活著一天，我一定不讓你們兩個……得遂心願！」

　　楚雨恩緘默了一會兒：「系珠，我很累，明天一早還得上班去。」

　　「你當然累，你不累死才奇怪，和那吸血鬼的女人糾纏了一個下午。」

　　楚雨恩闔著眼，一口又一口的吞咽著口水。

　　「可惜，被吸血鬼迷住的人自己不知道遇上一名吸血鬼。她吸你的血，還吸你的錢；當你心甘情願的奉獻的時候可得記住一件事，你的錢當中百分之九十九是我鄭系珠娘家帶來的財產！」

　　「你這又是一句什麼話！鄭系珠？」楚雨恩霍的從斜靠著的姿勢坐直了身子，嚴厲的眼色迎接著妻子那兩道冷箭一般的目光。事實上這也並不是楚太太第一次故意不肯承認事實，說了「娘家財產」的話激怒他；但今天居然更進一步的牽涉到朱綠恒，使得楚雨恩又幾乎差了一步「道行」全消了。

　　「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麼話，支票簿上第四十九號的一筆款子你用到那兒去了？」

　　「哦？你懷疑我把那筆款子給了誰嗎？」

　　「是的，我十分懷疑，你給了誰呢？」

　　「一個朋友有急用，我借給他了。」

　　「傻瓜笨蛋才相信你胡說八道。」

　　「我的話沒有一句你聽起來不是胡說八道的，為什麼你又要和我說話呢？」

　　「好吧，那你告訴我，那個人到底是誰？」

　　「原諒我，我答應人家誰也不告訴的。」

　　「可不是，這是你一向騙人的慣技！」

　　「三個月以後這筆款子會回來的，那時候你要怎麼說？」

　　「嘿，」鄭系珠一聲冷笑：「誰不知道你有偷天換日的本領，三個月以後那筆錢是那一筆，只有鬼知道！」

　　「嘿，」楚雨恩也冷笑一聲：「那麼你早該知道不必多問，我也不必多費唇舌了。」

　　「我想你還是老老實實的說話比較好，那個女人，她心甘情願的和你搭姘頭，難道不是貪圖你的錢，要你養活她一輩子？！」

　　「好吧，你要我老老實實的說話我就老老實實的告訴你：朱綠恒如果肯要我一分錢──百分之百我自己血汗掙來的錢──我心裡就有一分歡喜。很不幸，我直到現在連半分歡喜都還沒得到，你聽了覺得高興呢？還是可憐我？還是認為我還在胡說八道呢？」

　　「聽你的口氣，你的情婦起碼是一個女神。但是我說呢，她比不上一個妓女，一個破壞別人家庭幸福的爛女人！」

　　楚雨恩強自鎮壓著不發作。躺下身去把被子拉得高高的，直到掩蓋了自己的耳朵和眼睛。

　　＊＊＊

　　楚黛尼和王在德踩踏著指南宮的石階一步一步的往上登。

　　「謝謝你答應今天和我一道出來走走，我……幾乎不敢相信你會答應我的。」王在德把他往日的女朋友陌生人般的上下打量著。

　　「我當然會答應你，難道我們不仍舊是好朋友嗎？」

　　「記得嗎？楚黛尼，那時候同學們說情侶不作興上指南宮，神仙會把他們活活拆散……是你不相信還是我不相信那些話的？誰知道你一旦去了美國，呂洞賓可真的就把我們活活拆散了。」

　　「指南宮供奉的是呂洞賓嗎？」楚黛尼眼望著前方起伏連綿的山峰。

　　「我是不迷信的，但認為約會有的是地方，何必一定上指南宮。你說神應該是愛人的，無緣無故專門拆散人家情侶的一定是惡神，惡神還理會祂做什麼？」

　　「我那麼說嗎？」楚黛尼笑起來：「我都忘了自己那麼說過哩。」

　　「當然，當然你是忘了的，你說過的話後來又忘記了的多著哩。」

　　「喂，今天你約我出來不是準備清算我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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