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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八


  血淋淋的,她寫了一份血書。次莉,媽害了你,只望你有一天瞭解母親的心。母親的一生都已錯過,也不能再錯,使得你兄妹亂倫。母親的血,一滴滴。次莉,我碎了你的心,這些血,這些血,可能夠彌補?可能夠彌補?!

  寫好了,把信按在胸口上。左腕湧血,隨著她的步伐,一路的滴到穆次莉房間。拉開帳子,女兒正在酣睡中,眼角掛著淚痕。她不知道那已是感悟的淚,更不知道女兒在睡夢裡已跪在她膝下請求饒恕。但那似乎都已無關係,忍辱偷生到了今日,也很足夠了。顫抖的手,她輕撫穆次莉的頰,我的小蘋果!稚氣依舊的小紅唇,曾經在她胸間左扭右牽的索乳。鼻子,黃洛天一樣的,正像他們的父親。她閉了閉眼,屏著氣息,血書放進女兒睡衣口袋裡。猛一陣眼前昏黑,抓著床板立定了。喘息著,輕悄悄的,一步步緩慢的後退,退離了女兒的房間。

  ***

  穆太太懸掛在窗檻旁的屍體被女傭發現,第二天清早的時候。解卸了下來,氣絕多時了。床上放著,直挺挺,冷冰冰。暗紫的舌頭垂伸,呆楞楞瞳眸滯視,凝著了最後的一滴眼淚。

  黃次莉披頭散髮,連爬帶跪的來到母親身旁,吻貼著那膨脹的母親的臉。呼母叫娘,哀傷慟哭。

  穆立強坐在暗角裡,一具泥積土堆的人,他的臉色不比那屍骸好看,表情也不更多。也許,死亡的畫面給他的感覺並不更順眼。空洞洞的煙斗咬在齒牙間,抓搭著椅手上枯黑的鷹爪索索抖動。屍體很新鮮,他似乎嗅到腐爛臭,咳的一聲又一口濃沫。立起身,攔住匆匆而至的黃洛天;推開他的肩膀,又把他拖拉回來,話語從腸子底下湧上來:「給她料理後事,你是義不容辭的。黃洛天!」

  ***

  穆太太的屍體放入棺材中,停靈殯儀館裡。

  電報發出,這一天,穆長慈回來了。

  夜晚的時分,她回到娘家,穆立強獨坐書房裡,穆長慈推門進去,他抬起頭來,女兒全身裹黑,平靜的走到父親身邊,穆立強握著她的手,音調生硬的問道:「長慈,正碩呢?」

  「他要繼續旅行,不能中斷的。」

  「你呢,幾時去?」

  她淡淡一笑,答道:「我嗎?不去,永遠不去了。」

  「正碩答應了?」

  「是的,他早就答應了,如果不是母親故去,我也要回來的,現在,提早若干天罷了。」

  「長慈,你又改變了主意麼?」

  「沒有,爸爸,我不敢違抗你的命令。」

  他透了一口氣,向後靠在椅背上。瞇著眼睛看著穆長慈,她瘦了,瘦得真不少。

  「長慈,你都好嗎?」

  她略一躊躇,答道:「我很好,爸爸。」

  「那就好,告訴我,你們怎樣取得協議的,我向正碩擔保,你永遠是牛家的人。」

  「我懷孕,不宜旅行。」

  「你,不打胎?還不曾打胎?」

  「沒有,我要留著胎兒。」

  「留著不能見人的胎兒?你明明在耍花樣了。」

  「爸爸,我在你和牛正碩手裡能夠耍什麼花樣?」

  「是呀,你知道清楚就好,你母親就是一個好榜樣。」

  「爸爸,媽媽自殺了,你曾經想一想這件事嗎?」

  「我得想嗎?為你著想?還是為你母親著想?你為你母親著想?還是為你自己著想呢?」

  穆長慈沉默了,轉身離去。

  「長慈!」

  她回頭,冷冷的眸子對著穆立強。

  「記住,我的話一句是一句,你是牛家的人!」

  她不答控,離開他的書房。

  ***

  黃次莉躺在床上,傷悲哭泣。醒了哭,哭了睡。睜開惺忪紅腫的眼,穆長慈向她走來。她大叫一聲,以為是母親的鬼魂。

  「次莉!」

  「姊?姊姊!」黃次莉坐起來,一把抱著穆長慈,嗓音喑啞的嘶號起來。

  「好了,次莉,好了,」她輕撫妹妹的背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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