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色橋(35)_華嚴

三十五

　　§第十四章

　　庭園裡紅梅盛開，晨風裡散發清香。太陽剛剛露臉，柔和的光輝透射雲霧。輪椅放在草地上，穆長慈攙扶著黃洛天小孩子般學走路，她走一步，他挪一挪，顛呀歪的，兩個人一齊跌在草地上。他笑了，她也笑。抬頭相望，他汙了面頰，她黑了鼻子。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了又笑，好像人間沒有更有趣的事。

　　「怎麼樣，有沒有摔痛了腿？」穆長慈問。

　　「腿？管它！誰說這兩條腿是我的呀！」

　　兩人再笑，直到疲乏了，眼淚水也擠了出來，靜靜地躺在草地上。

　　泉流在那兒琮琮琤琤，白杜鵑對著水面顧影自憐。一盆盆紫羅蘭，列隊坐在花架上，炫耀著深紫色絲絨剪成般的花兒。一對金絲雀，銀絲籠裡，跳上躍下，直著嗓子唱，世界上那一個聲樂家也沒在它們眼睛裡。拳師狗小屋裡美夢正酣，這大清早誰在吵鬧嘛，擺著四平八穩的步伐出來了。圓短的嘴巴撇著，滿臉的不屑。走到黃洛天身旁，伸長舌頭舔舔他的臉，一小截尾巴搖呀劃的，男低音般一個呵欠，趴到草地上。

　　「長慈，多久了次莉沒來看我？」他一手撫摸著拳師狗。

　　「一個星期吧。」

　　「一個星期？唔，對的。但是我好像許久沒見看她了。」

　　「她分不開身，爸爸給她介紹一個男朋友。」

　　「什麼？！她高中還沒有畢業，忙什麼呢？」

　　「父親說對方很有意。次莉不愛念書，女孩子早晚是嫁人，他說。」

　　「對方是什麼樣兒的人？」

　　「很有錢。」

　　「一定的。」

　　「年紀比次莉大。」

　　「而且大得多。」

　　穆長慈望了黃洛天一眼。

　　「還有呢？」他問。

　　「大陸上……」

　　「有妻子，有兒女，八九成是個曾祖父。」

　　「別這麼誇張好不好？」

　　「次莉願意嗎？穆伯母答應嗎？」

　　穆長慈無可奈何的噓口氣，說：「來，起來吧，護士小姐要來給你打針了。」

　　＊＊＊

　　晚間，穆次莉可就來了。一路上蹦呀跳的，黃洛天心裡唙咕，穆立強的「貨品」順利出售了？！

　　三個人在客廳裡坐，穆次莉喋喋不休，一派不知天高地厚的神情。

　　「黃大哥，今天你一共跌了多少跤？」她是關心。

　　黃洛天不答覆，只說：「次莉，說些你的男朋友的事我們聽聽。」

　　「男朋友？什麼男朋友？」穆次莉圓睜眼睛：「哦，你說那個徐經理？爸爸帶我陪他玩了好幾個晚上的那個禿頭的？嘿，他才不含糊哩，有錢極了。爸爸說，一大把一大把的美鈔。」

　　「嗯，和我想像的很接近。」

　　「哈，真好玩兒，第一夜我們去美都餐廳。第二夜皇宮。第三天他就瀉了肚子。第四天他出來，請爸爸和我看電影，爸爸和他都在電影院裡睡著了。第五天我們聽京戲，我睡著了。第六天爸爸說頭疼，徐經理代我一人到中國酒店。我們跳舞，猴子舞，他扭了沒幾下，腳色發白，大顆的汗珠淌了下來。他說，那種舞只怕連他的兒子也不一定吃得消，今天早上飛走了。」

　　穆長慈笑了，黃洛天笑著搖搖頭，一手摀著臉孔。

　　「你們笑我什麼？」穆次莉不高興。

　　「我們很高興你本領高強。」穆長慈說。

　　「高強？你們還不知道我怎麼樣對付李胖子和王鬍鬚哩。得了，爸爸吩咐我不必多話。不管怎麼樣，姊姊你知道的，爸爸愛我們，他做什麼都是為我們好處著想的。」

　　「次莉，穆老伯的做法是按照他的意思，要是照我的意思，你應該好好用功，等到大學畢業才談男朋友。管他徐經理、李胖子和王鬍鬚，都不必理睬。」

　　「哼，」穆次莉聳聳肩：「我本來清清楚楚的，給你們攪得糊塗了。爸爸這樣說，媽媽那樣說，黃大哥你又有你的話，我到底聽誰的好！」

　　「次莉，」穆長慈說：「我想黃大哥的話有道理。」

　　「好吧，姊姊，我聽你們倆的話。因為那也是媽媽的話，三比一，顧不得爸爸了。」穆次莉雙手一拍算下個決心：「黃大哥，現在我陪你玩玩蜜月撲克吧！」

　　＊＊＊

　　早上八點鐘，穆長慈預備了早餐，拉開深垂的窗簾，黃洛天仍舊沉睡，臉色泛紅。體溫計一試，攝氏表三十九度。立刻她延請了醫生，經過一番診查，醫生開了藥，給注射一針。傷風，醫生說，沒什麼大礙。他持著醫用箱子走了，穆長慈一旁隨送，直到大門口。看醫生上了車子，回轉身來，靠在門牆旁松了一口長氣。

　　這表面上她是不能不裝著過的是風平浪靜的日子，事實上，醫生給她的叮囑，無一刻不懸吊著她的心。也許她太緊張，但她關懷他重過自己的生命。她伸手措抹臉上的汗珠，小孩子般自己笑了。奇跡嗎？醫生說﹒﹒黃洛天雙腿的肌肉和神經，恢復得出奇的好！現在，她更具信心了。

　　兩天過去，黃洛天熱度退清，人也覺得舒適。午飯後，穆長慈告訴他要到市區採購，同時看望父母。為他把身上薄被拉好，吩咐了老鄭夫婦幾聲，便自離去。

　　傍晚四點鐘左右穆次莉來，一件短袖子低領口的花襯衫，一條單薄黏貼在身上的西式褲子，天氣是暖了。她走向黃洛天臥房，端著從老鄭手中接過的一杯溫熱牛奶，踏著輕悄悄小貓般的碎步，走到黃洛天床旁一探頭，他醒著的。

　　「黃大哥，老鄭說你病了，什麼病呀？」

　　「沒什麼，感冒，現在全好了。」

　　「這兒，牛奶來了。」她把牛奶放在茶几上，扶著黃洛天坐起來，杯子遞給他。

　　「謝謝你，次莉。」他接了牛奶，一眼看到穆次府的新裝，眉一皺，說：「次莉，為什麼把自打扮成這個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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