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色橋(33)_華嚴

三十三

　　黃洛天沉默了一會兒，答道：「是的，次莉，但是我應該知足了，醫生相信我會死，我卻沒有死，他們準備切斷我的腿……」

　　穆次莉不等他說完，滿臉掛淚的回過身來，呆望著黃洛天好一晌，雙手掩面跑離了病房房。穆長慈跟進盥洗室，穆次莉伏在牆壁上，顫動著肩胛悲聲痛哭：「姊，為……為什麼？……他……他那樣好，為……為……為什麼？……為……什……麼……呵！啊……」

　　穆次莉傷心的哭著，逐漸平靜了，卻仍舊抽抽噎噎。室門緊閉，聽不見穆長慈低聲說些什麼。約莫十來分鐘，穆次莉走了出來。

　　「次莉，」黃洛天叫：「你過來。」

　　她走近他床旁，坐在椅子上。

　　「好看的眼睛哭腫了！抬起頭來我看看，嗯？看你，我不哭，你倒哭了。」

　　穆次莉舉手推了推頭發，抿了抿嘴巴。

　　「告訴我，這幾天你的日子怎麼過？」

　　她搖搖頭，淚水又湧了上來。

　　「哦，前天我請你替我轉告穆伯母，謝謝她對我的關心，你替我說了嗎？」

　　次莉點點頭，答道：「說了。」

　　「穆伯母她都好嗎？」

　　「這幾天血壓高了，醫生要她好好休息，但她沒法兒休息。牛頭馬面成天的對她叫鬧，說她不應該答應姊姊在醫院裡陪伴你，爸爸也那麼說。」

　　「我想，次莉，你的姊夫和你父親都有道理，你姊姊心地太好了，她不該為我犧牲這麼大。」

　　「黃大哥，我不應該告訴你這些話，可惜我已經說了。」

　　黃洛天微微一笑，說：「你放心，你說不說沒有分別，我想也想得出。自然，我不能怪……」

　　穆長慈從盥洗室裡出來，黃洛天住了口。她眼圈兒紅紅的，她惦掛她的母親，他不由這樣想。

　　太陽下山了，黃洛天眼望窗外，灰褐色正是加濃。

　　§第十三章

　　這一日，黃洛天和穆長慈回到「聽泉居」。小轎車直駛內門前，開了車門，老鄭趕著上去，一手把黃洛天左臂搭上他的肩，連抱帶扶，分寸慢移。穆長慈右邊挾持，黃洛天兩腳虛空，騰雲駕霧般被捧奉著，到了屋裡來。

　　臥房裡兩張單人床。緋紅色的茶花幾上笑靨迎人，玻璃窗旁白百合雅麗高潔。老鄭親手紮制了兩盞紅色的西瓜燈，懸吊在橫隔兩室的雕梁上搖呀晃的。沙發椅，梳粧檯，如果不是那只輪椅也加入湊熱鬧，倒真是可喜的新房。來了，招弟推來了輪椅，黃洛天從穆長慈和老鄭手中脫了出來，疲憊的落進椅子裡。

　　老鄭去了，招弟隨著，紙糊的門輕輕拉合。

　　「滿意嗎？我們的小天地？」穆長慈問。

　　「滿意的，長慈。」

　　「你應該怎樣對待你的新娘子？！」

　　他含情脈脈的舉眼望她，看她移近紅潤而又豐滿的唇，他的唇迎了上去。

　　黃昏臨近，黃洛天睡過舒適的一覺。浴室裡老鄭幫著，洗了舒暢的溫泉浴。坐上輪椅，穆長慈推著，來到回廊上。泉聲潺潺，滿眼碧翠。香噴噴熱騰騰的茉莉花茶，他的深棕色的眸子反映著天邊的霞彩。

　　「長慈，我有份文稿，整理一下就可以脫稿，」

　　「來了，在書房裡等著你。」

　　「你是說……」

　　「書房，媽媽親自為你整理過，你的稿子次莉送來，在抽屜裡躺著等你完成。」

　　「讓我到書房裡看看，可以嗎？」

　　「吃過晚飯以後吧，老鄭特別搓了湯糰，回頭還要點起西瓜燈，我們慶祝你回來。」

　　「長慈，你對待我太好了，我怎能有一天好好的對待你。」

　　「你一直對待我好的，洛天。」

　　西瓜燈點著了，紅豔豔滿室華光。樂音輕柔，檀香木幽馥彌漫。可口的菜肴，紫澄澄那兩盞葡萄酒，映了映，眼兒相望。

　　湯糰來了，老鄭小心翼翼的放在桌中央，棗子餡兒的。老鄭想說一兩句吉利話兒，但只偷偷的看了黃洛天和穆長慈一眼，退了下去。

　　飯後，穆長慈拿出一把吉他，交在黃洛天手中，他笑著搖搖頭，說：「我早忘了，彈些什麼呢？！」

　　「《回到你身旁》，好嗎？你來信告訴我你最喜愛的。」

　　黃洛天把吉他放在腿膝上，低著頭，手指在弦上漫不經心的撩撥。她知道他想的是什麼，說：「洛天，我收到你那一封信，你說要回來。我回了信，說我等著你回來。但是，父親拿去我給你的信，後來你給我寫信，我看也沒法兒看到。」

　　「所以，我一直等不著你的信，卻等著你的喜帖。」

　　「洛天，人生離合無常，我們這次的相逢，誰說不更具意義？」

　　《回到你身旁》，我真正的回來了嗎？黃洛天的手還在琴弦上輕撩，漸漸成聲了。《回到你身旁》，他舉眼望著穆長慈，她的深比海水的眼，吉他的音調轉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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