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華嚴 > 七色橋 | 上頁 下頁 |
二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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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那一個女孩子不好認,偏偏是那個珠寶婆李大娘的女兒李小翠!」老鄭搖搖頭,大有黃家老爺不如我老鄭的意思:「大少爺,真的嗎?一個私生的?!」他又搖搖頭,一向對黃家老爺的敬畏大大減削了。 「你認識李大娘?」 「怎麼不認得,從前替你媽和穆太太梳頭的。一臉齷齪相,早午晚持著個黑包包,家家戶戶穿出穿進兜賣珠寶。看見我也那麼假嗓子一聲:『鄭哥你好喲!』她叫得大方,我老鄭渾身起了雞皮疙瘩。這都不要緊,她不該把穆太太交給她的一顆大鑽石給丟了,一個賣珠寶的把人家珠寶丟了,還不是『船裡漏了針』!我們家老爺真的和……」老鄭咽了咽口沫,打住了。 「那是什麼時候的事?」 「那時候還早哩,那時候我們剛剛來臺灣,穆先生到處找房子,穆太太也看房子,不知道怎麼的,夫婦倆又大鬧了一場,穆立強說他連黃家的狗也不要看,把我和鄭媽趕出穆宅來。」老鄭說時滿口上下五個半的齒牙一挫,彷佛在啃磨穆立強的烏黑骨頭:「幸虧穆太太實在好,要我看顧『聽泉居』,她借錢借債買下這幢房子,算算已經十幾年了。」 「穆太太借錢買下這幢房子,她告訴你的嗎?」 「不是的,因為她那一次欠了三個月的利息,那個朋友跑到這兒來討債,我便知道了。」 「穆太太娘家留給她很多錢,何必借債?」 「真的嗎?我可不知道呀,我替她賣過皮大衣,還有零星金器等等的。唉,說起那些皮大衣真可惜,臺灣天氣熱,用不著皮大衣,十個錢當不得兩三個錢賣。賣了兩件我聰明了,找著要出國的有錢人家小姐,那才差不多,穆太太那些皮料都是上好上好的。」 「現在她還常常要你替她賣東西嗎?」 「沒有了。自從穆長慈小姐出嫁後就沒有了,長慈小姐孝心重,牛家有的是錢,不會看她母親賣了血肉再賣骨頭的。」 「老鄭……」 「什麼事,大少爺?」 「得了,沒什麼,你去吧。」 「大少爺。」 「嗯?」 「誰說李小翠是我們家老爺的私生女兒?」 黃洛天蹙著濃眉。老鄭一手撐地,立起身來。大少爺這副模樣,我老鄭還是別惹的好,再給他沏壺熱茶來吧。老鄭拍拍麻木了的腿膝,一拐一瘸地走著去。 *** 這天,牛正碩邀約穆元德夫婦到他家吃晚飯,姊夫請妻舅,自是一番禮貌。午後三點鐘左右, 一家人到齊了。穆立強穿一件深灰色的襯絨袍子,雙手籠在袖裡,獨自在草坪上踱方步。屋裡麻將牌劈劈啪啪,李小翠、穆元德、牛正碩、穆次莉,八隻手起起落落,玩得正是熱鬧。穆太太坐在客廳裡,黃洛天陪伴著她。穆長慈走來走去,這時也到客廳來。 「海底撈,自摸,七番,我和了。」穆次莉大叫一聲。 「七番牌有什麼稀奇,叫得好像看見鬼!」穆元德細察她的牌,希望找個錯處來,平和、清麼、清缺、一般高,加上海底撈,自摸三條,清清楚楚,一點不含糊。 「誰像你賴皮,給錢,給錢!」穆次莉伸著她的手。 「叫我一聲我才給錢。」李小翠歪著頭,腳尖在桌子底下有意無意的踢了一下牛正碩。 「我不叫你就不給錢?!」穆次莉雙眉上揚了。 「不叫當然也給錢。我是說,我們一家人,吵吵鬧鬧,過了就過了,還是應該和和氣氣的,姊夫你說是不是?」她又送牛正碩一個眼波,連綿綿的蕩到客廳去。那兒,穆長慈正給黃洛天遞過一碟糖,她目光又回牛正碩臉上:「喂,姊夫,告訴姊姊,我們這邊也要糖呀!」 穆長慈過來了,站在穆次莉身後,李小翠抬頭看她,說:「姊姊今天晚上特別美麗呀!」 「喂,看牌,看牌,盡說的無聊的話。」穆元德皺著眉:「你打這張八萬是什麼意思嘛!?」 「哥哥,她的八萬我要的,你可管不了,我們讓你夫妻檔,別想明通暗串呀!?」 「次莉這句話說得好,」牛正碩砰的一聲放出個紅中:「大家都得記住,別想明通暗串呀!」 「什麼人明通暗串,這件事你才內行,」穆元德說時手一掄,直抵牛正碩的鼻尖:「要伐儂?這一張二萬!」 穆長慈走開去,回到客廳裡,看見母親和黃洛天正在低聲說著話。轉身開了廳門,走向那邊青草坪。 穆立強坐在一條長方形的大理石凳上,穆長慈直到他身旁,他才覺察女兒過來了。 「長慈,你看你這地方,我多久沒來了,草坡的草長得好,我散散步,究竟老了,走不了多少路,心跳了,氣也喘了。」 「您應該常常出來走動走動才好,老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影響身體健康的。」 穆立強看看穆長慈,兒女裡的確算她是顆明珠;雖然她常常不聽他指揮,骨子裡他最關懷她。他伸手攬搭她的肩胛,瘦骨一把的,把臂一收,女兒的頭靠他肩膀上。 「老伯,」黃洛天走過來了。 「洛天,你怎麼不去玩幾圈麻將?」穆立強說。 「我不會打麻將的,」黃洛天說著眼望穆長慈單薄的衣服:「外面冷,老伯怎麼不到屋裡去?」 「這兒空氣好,不像臺北,到處都是汙煤煙,」穆立強說著放了穆長慈,問黃洛天道:「次莉怎麼樣?把我的錢輸光了吧?」 「她贏了好多錢,玩得越來越起勁。」 「好,好,讓她高興高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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