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色橋(24)_華嚴

二十四

　　§第九章

　　穆立強坐在走廊間，煙斗裡煙絲燃著，煙霧彌漫裡瞇著嚴肅、孤獨、一絲笑意也沒有的眼睛。

　　紛至遝來的念頭像火焰，前後左右圍繞著他熊熊的燃燒。

　　每一個清晨，每一次日出，每一番厭惡，咳的一聲吐了一口濃痰，伸出腳去踩擦得乾乾淨淨。

　　「爸爸，」穆元德幽靈般出現，「向你報個喜訊，我要結婚了。」

　　這如果不是當頭棒喝，至少是鳴聲大作的警鐘。穆立強身子一挺，晦暗的眸子筆直的望著兒子。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難道你有什麼反對的意見不成？！」

　　「誰？誰是那個倒楣的女人？！」

　　「人家才不倒楣哩，我愛她，她愛我。你應該誇讚我『有志者事竟成』，我花了多少時間心血才得到她，熠熠燦亮的歌星李小翠！」

　　李小翠？！穆立強有如遭臨腦天轟，顫巍巍立起身來又坐了下去：「你……你遊手好閒，不務正業，膽大妄為，一文不名，你你怎麼結婚的到……」

　　「是呀，就因為這樣才來和你商量呀，不然，誰願意聽你一口氣四個字四個字的奚落？」

　　「商量？你怎樣和我商量？」

　　「當然是錢囉，除了錢和你有什麼好商量的？難道要你頂替我做新郎？」

　　「錢，錢，錢！多少錢？！」

　　「錢，錢，錢！讓我算算看，唔……」他手指頭扳呀扳的：「婚禮、首飾、衣裳、禮服、傢俱、棺材、墓地、起靈、破土、告別式……」

　　「你說的什麼鬼話！」穆立強大喝一聲。

　　「別緊張，棺材是給李小翠母親的，告別式也是向她告別。李小翠孝順女兒，既然找著個有錢人的兒子做丈夫，當然得讓她死鬼母親堂皇堂皇。至於你，你死了不見得有什麼人願意費神和你告別的。……」

　　「荒唐！」穆立強手一揚，煙斗飛了出去，沒打著穆元德，落在地上折斷兩截。

　　「何苦來，和自己過不去，吃你鼻油二三十年的煙斗，現在完蛋了！」

　　「畜生，說，說，多少錢？」穆立強有氣沒力，完全是「空城計」裡司馬懿空城底下傳令收兵的神情。

　　「六十萬。」

　　「六十萬？！」穆立強又挨了一螫黃蜂刺。

　　「捨不得？五十五萬吧。」

　　「不行！」

　　「五十萬！」

　　「不行！」

　　「四十五萬！」

　　「不行！」

　　「那麼你自己說，幾個錢才不會使你心肝腸肚絞死痛。」

　　「六萬元。」

　　「唉喲，您老人家倒厲害唷，你家繼承人講十你講一，一生一世刮地皮，刮到自家人身上來啦。」

　　「十萬元！」

　　「四十萬！」

　　「十一萬！」

　　「三十萬！」

　　「十五萬！」

　　「二十萬！」

　　「你說二十萬？！」

　　「我說三十萬，你耳朵不夠好。」

　　「二十萬！」穆立強血管暴張，豬肝面色。

　　「二十五萬！少一個不行！」

　　「二十萬！」

　　「二十五萬！說二十五萬就是二十五萬！」

　　「二十萬就是二十萬，要拿去，不要滾蛋！」

　　「好，實收二十萬。我早就料准你的鐵算盤，所以也早就有個經濟的計畫。坦白稟報，我們行過婚禮了，蜜月也度過。新娘子現在那裡知道嗎？樓上我房間裡床上睡大覺的一個雌性動物就是。我想你很瞭解的，我和她都需要好好的休息幾天。」

　　「元德，帶她走，我再給你一些錢，你們組織小家庭去。」穆立強幾乎是哀求。

　　「好呀，房屋費用六十萬。」

　　「六十萬？！」

　　「捨不得簡簡單單不用給，我懶得再和你討價還價了。為你著想，穆公館裡實在需要一個小翠樣的能幹孝順的媳婦。她拿手本領是伺候病人，她的母親就是由她一手伺候到死的。一旦你有了病痛，她自然一樣伺候你，她還會做壽衣……」

　　「夠了夠了，支票，我給你開支票。」

　　「爸爸，您太好了，您近來真是一天比一天進步了。可不是，一個人抓一大把金錢不知道動用幹啥的？死了帶得進棺材裡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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