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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二


  林雪意斜倚在床上,這幾天氣候驟涼,她又略感不適。這時心裡惦掛的是兒子歸來的時刻,那一天他說班機有否更改他將再掛電話回家報告。今日已是十八,他的電話早就該掛回來……老天,那孩子,積習未改,遇著那個太妹典型的簡若仙……不,我不該那麼想,他愛唐羽思,這一遭他真是全心全意的愛她。而且,簡若仙是個玩男人于股掌的女人,兒子不是沒有眼睛的……但是有句話「江山易改……」何況,簡若仙那女人,人家說:「女追男,隔層單。」……不,不至於,我不該那麼想……就是,就是賭城太吸引人,對了,他是個慷慨而且常為同僚著想的人,這幾天是慶功的時刻……但是,他應該昨天就有電話回來呀,除非他玩昏了頭……

  唐羽思走到林雪意面前,她一眼看到對方沮喪萬分的神情和紅腫的眼,不免大吃一驚。問:「羽思,有有什麼事情發生了?」

  唐羽思沒開口又淚下如雨,她只怕讓林雪意受震驚,但她自己已將崩潰,她怎能把這無法隱瞞又痛絕人寰的消息,鎮靜或者技巧地道出來?雙手緊抓著林雪意的手,她哽咽地欲言又止。林雪意焦灼萬分:「羽思,你……你說話呀!」

  「媽,」唐羽思悲哭著把林雪意摟抱在懷中:「星南他……在踏荷湖駕……駕駛著帆船出事了。」

  林雪意一時沒聽清楚,但「出事」兩個字是清楚的聽到。她又問一聲,唐羽思再重複一遍。

  林雪意呆呆楞楞地,好半晌,說:「淹死了?」

  「是……是……是的……」

  完了,現在,她的一切的一切都完了。林雪意覺得眼前一陣暗黑,身子向後一仰,昏暈了過去。

  唐羽思又悲又急,慌亂中按了呼喚傭人的電鈴,抓著電話聽筒,撥了雷予靖給她的他身上呼叫器的號碼,放了電話,雷予靖的電話立刻掛了來,說他馬上趕到。

  雷予靖趕了來,林雪意已逐漸蘇醒。迷迷糊糊中,她彷佛自己是大學時期的學生,她心傷欲絕,初戀時的男友在她身邊喁喁細語。沈浩!沈浩!她叫著,但是發不出聲音。費力地撐開眼皮,眼前是個高大的、陌生而又彷佛面熟的年輕男人,他的形影由模糊變為清晰,他那一對凝注看她的眼睛中透著關懷。立時,她又想起史星南,聲嘶力竭的哭了起來。

  雷予靖為她注射了一筒針藥,她閉著眼哼哼唧唧的,不一會兒,疲弱而深沉的入睡了。雷予在她身旁守候了好一會兒,交給唐羽思一些藥,說:「羽思,這兒,這些藥你留著,史夫人醒過來再有什麼不舒服,你讓她服下一片或兩片。你好好兒的照顧她,你放心,她會逐漸平靜下來的。」

  唐羽思點點頭,一邊又是淚流不停,雷予靖也眼中銜著淚水,說:「我走了,如果有什麼事,你隨時和我聯絡。」

  唐羽思連謝謝你三個字也說不出,雷予靖離去,她便回到林雪意身邊,看著床上奄奄一息般的她,想著史星南,真是萬箭穿心。人生的變化只在一瞬間,相隔不過昨日和今日,一切的一切,已非原貌。什麼是幻?什麼是真?什麼是……啊,天!天!她俯伏在林雪意床沿上,臉孔埋藏在臂彎中,忍抑著使不發出些微聲息地哭著。啊,天!天!

  §第三十二章

  史星南的方正而熠熠發亮的巨棺迎回,愛他的活著的人傷心和斷魂到了白熱的階點。那真是天昏地暗的日子,唐羽思不能想像林雪意和她將如何度過那分分秒秒不是她們能夠忍受的悲慘時刻,但分分秒秒的時光分分秒秒的迫近,不能接受也只有接受。直到史星南下葬,他的塵世上的一切至此一了百了。唐羽思若行屍走肉,林雪意心身俱憊的病倒在床了。

  唐羽思想到離開史家,那兒的一草一木,點點滴滴,都使她睹物傷神。但,林雪意既病,她不能離去,也不忍離開她。於是,噙著淚水,她鎮日坐在她床旁陪伴著她。看看過了若干時日,這日一大早,唐羽思走進林雪意房中。

  「今天您覺得怎樣,夫人?」

  花兒在窗外向著春天的陽光,在帶著潤濕的空氣中透出淡淡的芳香。林雪意的臉上沒有血色,唐羽思的臉孔也清臒蒼白。窗簾拉開後她回到她床沿,對她這樣問一聲。

  林雪意眼皮一垂,又抬起望了唐羽思一眼,頃刻眼中又是滿滿的淚水。

  「羽思,你再也不願管我叫媽了?」

  唐羽思沒回答,眼中也是滿滿的淚水。

  「你還可以做我的女兒,不是嗎?你孤獨的一個人,我也孤獨的一個,我愛你,你也愛我,我們是相依為命的一對兒。有一天,你找著一個好男孩兒,那就是我的女婿,我……」

  唐羽思上前擁抱著林雪意,聲淚俱下的:「媽,請您不要再說下去了!」

  林雪意把唐羽思緊緊地摟抱著:「羽思,答應我,乖女兒,答應不要離開我,答應從此以後你是我的女兒。」

  「媽,我……我……謝謝您,我……」唐羽思的臉頰貼上林雪意的。

  「乖女兒,我的乖女兒……」林雪意親吻著她,兩個人又是這些時來常常那樣的相擁著哭成一團。

  「羽思,你知道嗎?」林雪意吸了一口氣,雙手執著唐羽思的臂膀萬分愛憐的眼色看著她:「有你做我的女兒,我心裡……好過多了,我想,今後我們兩個人……我……我的身體也會一天天的好起來……」

  唐羽思為林雪意倒了一杯茶。她接在手中,閉了一會兒眼,睜開來,帶著是悲是喜的眼色看著唐羽思。低頭歎了一口茶,想起一件事,說:「對了,羽思,再替我聯絡雷大夫,他配給我的胃藥好得很,我的胃再也不那麼刺痛了。」

  「您想晚上再請雷大夫來一趟嗎?」

  「你掛個電話和他聯絡看,如果他忙,給我再配些藥也可以。」

  唐羽思答應了。林雪意又說:「那個年輕人很可愛,看著他,使我想起從前認識的一位元好朋友。可惜……」她苦笑了一下打住了:「以後,我如果身體好些,心情也好些,應該約他來家裡坐坐,好好兒的謝謝他。他……他真難得,一副菩薩心腸,親切、周到,醫術又那麼好。這年頭像他那樣的年輕人罕有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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