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華嚴 > 明月幾時圓 | 上頁 下頁
四十六


  「你不能想像我和他相愛到什麼程度,這一次聽他告訴我他可能要留在美國一段時間,我才想到如果要我和他分開那麼久,我一定受不了。我把心裡的意思告訴他,他告訴我,他的心情是和我完全一樣的。」

  萬朵紅遲疑了一會兒,說:「朵麗,我很高興你們兩個人到底決定結婚了。」

  「這……我不知道,這也許叫做……」萬朵麗又噓了一口氣:「『雲無心而出岫,鳥倦飛而知還』吧。或者……或者婚姻制度到底還是有些道理的,就像考試制度不一定高明,但是還找不出一種別的什麼更好的制度可以替代一樣。唔?大姊?你說是不是?」

  萬朵紅噓了一口氣:「我想,這就是母親常常說的『一切要往順裡走』。做人的一切誰知道什麼是好,什麼是壞,一旦順著自然,不管結果怎麼樣,當事人便可以心安理得多了。」

  萬朵麗想說什麼,眼睛看著書桌上的一迭英文稿件,想起一件事:「大姊,有人告訴我,你的《雨夜》英文本出版以來,銷售網一直打不開,秦非吾告訴你這件事了嗎?昨天我問他,他說他不在乎銷路好不好,他在做的是一件他認為必須做的事,他要爭取的是千秋大計,而不是一時的蠅頭小利。」

  「是呀,這是他一直在我面前揮舞著的一面富麗堂皇的大旗。他還說他有過出版好幾冊學術性翻譯作品的經驗,成績還不錯,文藝性的一定會更好。我說我的看法和他的正相反,純文藝的作品出了國門只怕沒有人會有什麼興趣,他不相信,又和我爭辯了好半天。」

  「你的看法是對的,學術性的東西在研究中國問題的外國人眼中到底有參考的價值。文藝性的作品則不一樣,由於歷史背景、風俗習慣和國情等等的不同,人家讀你的東西感覺上好像隔靴抓癢。而且,白種人一向優越感很高。基於仰慕和學習的心情,我們對他們的思想言行關心,所以像願意學習幾何、代數一樣的心情來研讀他們的文學作品。他們對我們的看法便完全不一樣。他們自認站在文化隊伍的前端,是領導全世界的人走向文明的角色,那裡願意浪費時間和精神回過頭來跟我們開倒車?!」

  萬朵紅雙眉一揚:「你也認為我們是開倒車的嗎?」

  「我當然不會那麼想,相反的,我非常以我們中國人的文化資產為榮。而且,你以為我還會相信我們的腦子比別人家差嗎?」

  萬朵紅沉默了好半晌,說:「事實上,人們不願意花時間和精神看長篇小說,是目前全世界的傾向和潮流;這可能是最主要的原因,大家幾乎把長篇小說遺忘了。」

  「是呀。所以,初出茅廬的英美作家想打進文壇都靠宣傳、廣告和花招來助陣,更不要說人家對你早存偏見的翻譯作品了。」

  「天知道。」萬朵紅歎了一口氣:「我害秦非吾那書呆子賠了老本真是不好意思。」

  「他現在還在翻譯你的《愛與寬恕》,看起來還想再接再厲的把老本花掉哩。但是我知道,他只是要找個最好的理由,每隔一兩天和你通個電話。」

  「不要這樣說,朵麗。」

  「你認為我說錯了嗎?雖然我這麼說等於承認向家老太婆的胡說八道並非空穴來風,但是我的話難道不是事實嗎?」

  「我認為秦非吾是個明理的人……」

  「明理的人便不會對個有夫之婦發生好感?」

  「明理的人知道談愛情需要什麼情況和條件來配合,比方說……」

  「比方說他對你有好感,必須你也對他有好感的『情況和條件來配合』?」

  萬朵紅睨了妹妹一眼,不則聲。

  「你知道秦非吾多少年前便是一個非常仰慕你的人嗎?他純粹為了欣賞你的作品,至少,從開頭他是那樣的。這件事寒月很清楚,她心裡又酸又辣的滋味可想而知。他居然想翻譯你的作品而不是她的,認為老秦做事太離譜。以她和他曾經有過的一段交情。她想她就盜一次那小子的名,來寫篇文章看他又能怎麼樣。沒想到她那一場促狹等於做了引線引老秦走近你身邊,天下事真是人算不如天算,老秦于情於理都決定翻譯你的作品,寒月女士真叫做賠了夫人又折兵。這情況我如果不說,你也一定知道吧。」

  「朵麗,我不愛聽這一類的話,你可別……」

  「我知道你不愛聽,但是你能說這不是事實嗎?」

  「秦非吾和我只是很普通的朋友,我們雖然很談得來,但是除了彼此是朋友以外沒有別的感覺。」

  「這是因為你這方面對他沒有別的感覺,他那一方面對你的心意可真是……」

  萬朵麗話沒說完,萬朵紅惱怒的圓睜著眼,一手在桌上重重的一敲:「朵麗,我告訴你我不愛聽這一類話,你嘮嘮叨叨的盡說這些做什麼?這……這些話,我……我聽了噁心之至,請你以後不要再在我耳旁多提一個字。可以嗎?」

  萬朵麗也圓睜了眼睛:「喲,老天,幹嘛發這麼大的脾氣呀,我不過說一句老實話,你卻嚷得這麼大聲。你知道嗎?大小姐,我看你現在變得反常了,一種反常的心理在心中作祟你自己也都不知道。這是什麼原因?為了姊夫的事使你認為天下男人都要不得?還是你真的認為天下再沒有別人可以取代你心目中可愛的向宇歌的地位呀?」

  §第四十二章

  萬朵紅又在電話中請秦非吾停止《愛與寬恕》的翻譯工作。

  「為什麼?」秦非吾大聲地:「為了有人說了一些有關你我的閒話嗎?」

  「當然不是。我關心的還是我最初關心的一個問題,作品翻譯了沒有讀者,為什麼要浪費時間、精神和金錢呢?」

  「唉,你又來了,我應該向你怎樣解釋,你才會安心呢?」

  「這不是一件可以輕率決定下來的事,秦教授,我萬萬不敢自我陶醉的相信我的作品夠資格為我們在國際文壇上爭取地位。你如此把我高高抬舉,簡直惹人笑話哩。你口袋裡些微積蓄,只怕要賠得全部血本無歸了。」

  「為什麼你會這麼想?我說過我為你花費血本嗎?我們得到基金會一部份補助,接下去印刷等等花的是你們自己的錢,你難道忘記了?」

  「什麼我自己的錢?」

  「你們向先生的錢呀,他的錢難道不是你的嗎?」

  「什麼?什麼時候他對這件事插手進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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