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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我不敢敝帚自珍,但是我如果把小說中的人物,寫成空中閣樓中的人物似的,那我便的確敗得太慘了。」

  「喂,大小姐,我可不敢把你小說中的人物說成空中樓閣中的人物似的呀。我……我是說不敢恭維。我所以不敢恭維,是因為我自己太不夠水準,我……我這個刁頑成性,距離聖賢和徹悟的境界太遠了。」

  「二姊現在說的是老實話了,大姊,所謂『夏蟲不可以語冰』。就是她讀你小說時的寫照。」萬朵華說。

  「大姊,你有個萬朵華閉著眼睛跟在你屁股後面做你的應聲蟲,也應該心滿意足了吧?」

  「應聲蟲,呃?」萬朵華噘起了嘴:「你和大姊一個是大編輯,一個是大作家。我能做的只是一名應聲蟲,你說我是媽媽的應聲蟲,現在又是大姊的應聲蟲。」

  「你別難過,小妹,」萬朵紅笑著:「你二姊愛說別人是應聲蟲,她也說我是媽媽和爸爸的應聲蟲,你難道沒聽見她怎麼說我嗎?」

  「是呀,我們都是應聲蟲。她自己呢?我告訴你,大姊,她呀,她是個不折不扣的三十世紀女叛徒!爸爸的話不聽,媽媽的話不聽,一天到晚浮雲野鶴樣的愛怎麼飄蕩便怎麼飄蕩。吃飯的時候不知道她人在那裡,有時候甚至連睡覺的時候也不知道她人在那裡。」

  「三十世紀的女叛徒?嘿,說得好!」萬朵麗頭一仰:「小妹你別擔心只有資格做應聲蟲,你將來不折不扣的是一個……最……最惡名昭彰的諷刺和譏笑別人的專家。」

  「朵麗,說起來我現在又得做一次媽媽的應聲蟲,」萬朵紅說:「媽媽告訴我,前天晚上許伯母為你安排了一個宴會,你好好兒的答應了人家的,但是你卻臨時開溜了。真有這回事兒嗎?」

  「這有什麼好稀奇的?」萬朵華說:「這是二姊一向的慣伎呀。明知道媽媽和許伯母一定會十分尷尬,她也居然高興怎麼做便怎麼做。我本來是一名倒楣的陪客,昨天學校裡還有兩門課要考試;二姊那大主角出現的話我是一名陪客,大主角臨時溜走了我也不能倖免。糟糕的是那位現年三十八歲的大博士,一時還以為我就是安排給他的物件,眼睛看看我,又不屑的向天看一眼,然後要笑不笑的看著媽媽和許伯母。八九成心裡嘀咕,推出我這麼一名醜黃毛丫頭,難道媽媽真是那麼迫不及待的想做人家的丈母娘?」

  萬朵紅哈哈大笑。萬朵麗忍不住一手掩上眉眼也笑了:「我最討厭的就是相親介紹那檔子事兒,我對媽媽說了起碼幾萬幾千遍,她就是不死心。」

  「那麼至少你不應該答應了媽媽又臨時開溜呀。」萬朵紅說。

  「我如果不那麼簡單明瞭的表達一次,以後還有得煩。我從前就是不忍心看媽媽失望,所以一次又一次的擔當一名極彆扭,極不好玩兒的傀儡。這一次咬下牙根狠個心,如果不給媽媽這樣的一個刺激,你想她腦子裡能留下什麼印象呢?」

  萬朵紅歎了一口氣:「朵麗,唉……」

  萬朵麗立刻接口:「『天下父母心』,你又是這一句話嗎?如果父母的心和你的心完全無法共鳴,你又該怎麼辦呢?」

  「你不能這麼說,朵麗,你想想看,自從你大學畢業……或者說自從你和余欲強解約後、到現在已經多久了?你忙著雜誌社的事,把自己的婚姻大事放在一旁。做父母的都希望子女按部就班的走路……」

  萬朵麗打斷萬朵紅的話:「像我走的路是既不按部也不就班的?按部就班的路是身旁必須有個丈夫?我因為身邊沒有一個丈夫,所以便沒有路可走了嗎?」

  「話不是這麼說……」

  「話不是這麼說又該怎麼說?婚姻真是一個女人的一切?你的最被爸爸、媽媽安慰和欣賞的婚姻怎麼樣?你可以現身說法給我一個指點嗎?」

  「三十世紀的臭女叛徒!」萬朵華瞪了萬朵麗一眼:「大姊你不必和她多說,說了就等於對牛彈琴!」

  「我如果是牛你又是什麼東西?」萬朵麗回給萬朵華一個兇狠的白眼:「你呀,一個應聲蟲以外的……直到三十世紀也只此一家別無分號的臭……臭笨牛!」

  §第二十六章

  這日,萬朵麗掛個電話給萬朵紅:「大姊,有人想見你一面,希望我替他安排一個機會。」

  「什麼人?」

  「那個秦非吾。」

  「哦?他有什麼事情想見我?」萬朵紅的聲調澀澀的。

  「很多事。一,他有個朋友想買下你的《雨夜》的電影版權準備拍電影。」

  「拍電影?」

  「說……要付給你很高的版權費。」

  「真有這回事?但是很可惜,我並不怎樣見錢眼開哩。」

  「而且,他們要聘請最好的編劇、導演和演員,一切都要以第一流的水準來處理。」

  「如果我說對這件事情並不熱中,你以為如何?」

  「你是怎麼的了?這難道不是你們寫小說的夢寐以求的事嗎?」

  「你錯了,妹妹,別人夢寐以求的,不見得我也夢寐以求呀。」

  「大姊,我真不瞭解你。記得有一個時候,你非常盼望你的作品能拍成電影嘛。」

  「是的。但是,我現在的想法不一樣了。我認為自己應該專心一志的寫我想寫的小說。這種情況下,心無二用對我的好處比較大。拍電影的事費心費神,我什麼都不管,也得注意人家如何改寫劇本。以我這種吹毛求疵、患得患失的性格,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多了事往往增加的不是快樂而只是痛苦哩。」

  萬朵麗哈哈哈的笑著:「你到底也瞭解你是如何吹毛求疵和患得患失了。好吧,撇開拍電影的事情不提,那位秦教授說想和你談一談他的一項計畫……」

  「他有什麼計畫是和我有關係的?」

  「我不知道,因為我沒有問。他希望和你見面,我答應晚上由我做東請你們吃晚飯。」

  「我知道我對他的計畫毫無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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