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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


  「你晚上不用來,天黑了,我這光兒路相當遠,山路也不是好走的。這樣子,明天,明天我自己去找你大姊,你替我和她約個時間,我單獨和她見個面。」

  「你要單獨和她見面?為什麼?」

  「因為我只有和她單獨見面,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願意投資我這部片子呀。如果有你在旁邊兒,說不定她不能說出真心話。比方說她那筆錢是被你強迫以後才拿出來的。」

  池尚雲笑得嘻嘻嘻的:「你這個人的確鬼精靈,老實說,要她投資,我是花費了好一番唇舌的。」

  「可不是,那多麼不好,你大姊如果以為是我常寧凡慫恿你那麼做,我的面子豈不丟盡了?!」

  「我大姊不會那麼想,倒是我大姊夫那個生意人難弄,他教我大姊好幾手花招,什麼要和你簽訂契約書啦,款子得分期付款啦等等的,都被我一一給駁了回去。」

  常寧凡又緘默無言地好半啊,然後說:「尚雲,你應該聽你大姊夫和大姊的話……」

  「為什麼?他們那種做法豈不太沒誠意了嗎?他們應該相信你,像我相信你一樣呀!」池尚雲大聲地。

  「你真是小孩子見識……現在,不要多說什麼了,只說,請你替我和你大姊約個時間,我必須和她見個面。」

  「好吧,你自己什麼時間合適呢?」

  「你大姊上班嗎?」

  「她嗎?可忙哩,家裡忙,公司裡也忙。」

  「哦?」

  「家裡當太太忙,公司裡當副總經理忙。總經理是我大姊夫。我大姊自己有她的一筆投資,所以當個比總經理還要權威的副總經理。她的腦筋比我大姊夫的靈精哩。」

  「你建議我到什麼地方去見她?」

  「我得問問她,你現在給我幾個你的時間,讓她選一個,然後我再讓你知道你們見面的地點。」

  §第二十四章

  池意雲答應讓常寧凡次日上午九點鐘到她的意恒公司的辦公室來和她相見。常寧凡準時到達,二人握了手,坐好。工友端了茶進來,退去,把室門反手關上。

  池意雲緘默地。常寧凡先開口:「多謝你給我時間和我見面,古太太。我幾乎不敢相信你願意見我,更不敢相信你會投資讓我拍片子。」

  池意雲微微一笑:「我想尚雲已經告訴你,那是她給我的一道等於命令的要求。」

  「我知道情況一定是這樣的。你真是一位了不起的姊姊,相信天下做父母的也不見得個個都能像你這麼樣。」

  池意雲的眼圈見微微泛紅:「我我們三姊妹從小失去父親,母親後來也去世了,我們相依為命。我……我愛我的兩個妹妹,總……總希望她們能夠幸福快樂的過日子。」

  「我……我知道,」常寧凡吸了一口氣:「所以耶雲的事,我不但傷害了她,也傷害了你。只是……」

  「只是你見過的女孩子太多,愛你的女孩子也太多。而你對那些暴風雨一樣向你淋著打來的愛情,如果不想法子躲避已經很好,那裡還會認為那是可稀罕、可珍惜的呢?」

  常寧凡舉起他那一雙冷漠,但卻常教女孩子一見傾心的魅力十足的眼睛,向著池意雲望瞭望,不則聲。

  「曾經有一個女孩子為了你的緣故自殺,她的家屬不敢控告你,因為她咎由自取,她不該一廂情願的愛你。是嗎?」

  常甯凡想問池意雲是誰告訴她這件事,但是再想一想,沒有問。

  「由你導演的片子中的女孩子們,幾乎沒有一個不是死心塌地的愛你,有的你也和她們『共鳴』一番。事後你都是兩袖清風的揮揮手走了,沒留下些微痕跡。所以,像池耶雲,也就是那些女孩子當中的一個。是嗎?」

  常寧凡從沙發中起立,走到窗畔視若無睹的望著窗外的景物。回轉身來又望著儼若審判長的美麗嚴肅的池意雲,說:「可以讓我抽一支香煙嗎?」

  「請吧。」

  一支香煙拿在手中,常寧凡又坐回沙發裡,貼近嘴巴的手取開,噴了一口煙霧,說:「古太太,你是擔心池尚雲將步上池耶雲後塵,被我……呃……欺負了嗎?」

  池意雲噓了一口氣:「你不必用『欺負』兩個字,相信你的本意也不是想欺負什麼人。你說對嗎?」

  「很感激你對我有這等瞭解,古太太。我可以拿出良心來說話,我向來沒有蓄意欺負誰,我……」

  池意雲立刻往下接:「你也從來沒有愛上誰。是嗎?」

  「愛?我……」他打住了。

  「你也向來不知道愛是什麼東西。是嗎?」

  常寧凡咬著下唇,頭一傾,一副頑皮童子又是含羞少女的表情:「感情是……極自然的發自最內心的東西。發生了,便是一股很大的力量,驅使或是導引著一個人向前走、向前沖,沒有任何東西可以阻止。反過來……」

  「人如果想向前走,也跨不開腳步?」

  「每個人心中有他的感覺。也就是他的理想,他的世界,他的欲求。這也了都因人而異……」

  「你的意思……你的理想、世界、欲求,都和別人不一樣?」

  「我老實的說,我第一以工作為重,我的工作就是我的電影作品。我在其中投以全部心力,常常到了廢寢忘餐,甚至忘記自己的地步。」

  「當時耶雲認為你愛她,她愛你的心,則也到了忘記自己的地步。你難道沒有這種感覺嗎?」

  常寧凡歎了一口氣:「古太太,我可否打岔請問你一聲,你可有愛過一個人,到了忘了自己的經驗呢?」

  池意雲想了想,點點頭:「當然。」

  「當然?那……我得說你是非常幸福的,這種幸福,非常令人羡慕。」

  「你沒有這種經驗嗎?」

  「的確沒有,不然我便不至於認為你是值得羡慕的了。」

  「你不認為愛同時也是一種奉獻嗎?」

  「我不能反駁你所說愛是奉獻這句話,但奉獻必須有所奉獻。」

  「而你是無可奉獻的?」

  常寧凡又吸了一口煙,又把留下的大半截給熄滅了:「也許,我正是那樣的貧乏。」

  「你貧乏?不是吝嗇?」

  「這是你無法瞭解我的地方。如果我有所奉獻,我一定不至於不慷慨。」

  池意雲緘默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我知道,你曾經吩咐池尚雲不要跟著我。」常寧凡也喝了一口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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